赵景琰忽然将银匙重重搁在白玉盏沿,清脆的撞击声惊得三宝浑身一颤。
他抬眼望向庭院,廊下灯笼的光晕里,周显荣正蜷缩着跪在青砖上,官服下摆被夜露浸得透湿,膝盖下洇开一小片深色水迹。
"周显荣。"
赵景琰的声音裹着安神香的烟气飘出,在寂静的夜里像淬了冰的刀刃。
小禄子慌忙挑高烛台,灯芯爆出灯花的瞬间,周显荣猛地叩首在地,官帽上的红宝石顶子磕在石板上,发出细碎的脆响。
"奴才该死!"他的声音被夜风揉得发颤,"奴才管教不严,惊扰了太子殿下,请殿下责罚!"
赵景琰慢条斯理地转动着翡翠扳指,烛火在他眼底映出明明灭灭的光:"咸安宫的宫规,是你亲手拟的?"
他忽然冷笑一声,指节敲了敲案上未动的血燕,"如今倒好,连带着脂粉气的贱俾都敢往孤身前凑,当孤的咸安宫是销金窟?"
周显荣的额头紧贴着冰凉的青砖,夜露顺着帽檐滴落,混着冷汗滑进衣领:"是奴才疏忽!定是底下人阳奉阴违......"
阳奉阴违?"
赵景琰猛地踢翻脚边的绣墩,金丝软垫滚落在周显荣身侧,"你当孤是瞎的?上个月才杖毙了一个偷穿绸缎的宫女,如今倒好,连带着脂粉气的贱蹄子都敢往孤跟前送!"
他抓起案上的镇纸狠狠砸去,擦着周显荣耳畔钉入廊柱,木屑飞溅在他惨白的脸上。
"拖下去,摘了顶戴!"
赵景琰喘着粗气,眼中杀意翻涌,"先打西十板子,再去慎刑司领罪!若再有下次......"
他的声音陡然压低,"孤就把你的皮剥下来,做成宫灯挂在宫墙上!"
周显荣在地,被侍卫架着拖出庭院时,仍不住磕头求饶。
三宝盯着地上凌乱的脚印,只觉后颈发凉——那滩未干的血迹旁,不知何时多了几滴殷红的血珠,正顺着青砖缝隙缓缓蔓延。
赵景琰又慢条斯理地坐回雕花紫檀椅,银匙搅着碗里的血燕,看琥珀色的汤汁裹着金丝般的燕窝流转。
忽的想起苏念初用膳时弯成月牙的眉眼,总爱把樱桃含在嘴里鼓成小包子的模样,心头翻涌的戾气竟平了两分。
"小禄子。"
他忽然抬眼,烛火在翡翠扳指上折射出冷光。
候在门边的小禄子浑身一僵,立刻矮着身子疾步上前,几乎是趴在地上听令。
"吩咐下去,今日的事,都把嘴给我闭紧了。"
赵景琰舀起一勺血燕送入口中,慢条斯理地咀嚼着,声音却像是从齿缝间碾出来的,"谁要是敢向初儿透露一个字,孤就把他的舌头割下来,剁碎了喂狗。"
他突然重重搁下白玉碗,飞溅的汤汁在案上洇出暗红痕迹,"还有,让周显荣的家人也都管好嘴巴——若是传到初儿耳朵里,整个周家,就去乱葬岗团聚吧。"
小禄子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砖,连应三个"是",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。
殿外传来更夫梆子声,混着远处隐约的求饶声,在夜色里显得格外阴森。
赵景琰倚着靠背,盯着案上摇曳的烛火,指尖无意识着碗沿,唇角却渐渐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——只要苏念初能干干净净、快快乐乐的,这宫里多几条亡魂,又算得了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