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要退下,却见赵景琰突然将礼单重重拍在案上,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出几滴。“等等。”
他眯起眼,盯着礼单上“南海明珠十斛”的字样,冷嗤一声,“这些俗物送来作甚?传我的话,把那些珠光宝气的玩意儿都撤了,换成……”
话到嘴边又顿住,指尖无意识着案角苏念初留下的胭脂印。
“换成江南的徽墨、湖州的羊毫笔,再寻些珍稀的字帖。”
他想起前日苏念初练字时嘟囔着宣纸洇墨,又补充道,“宣纸要最好的澄心堂纸,对了,还有浣花笺。”
说到此处,他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,“另外,派人去把东市那家老字号点心铺子的招牌糕点每样都包些,记得要油纸仔细包好,莫让酥皮碎了。”
小禄子听得连连点头,正要退下,却见赵景琰突然从袖中掏出个荷包扔过来。
绣着并蒂莲的月白缎面上还沾着几点墨渍,显然是苏念初的手艺。“
这荷包里的碎银,去给她买支新的狼毫笔,要紫毫的,笔锋要尖。”
他清了清嗓子,别开脸去,“她总说之前的笔不好用,写不出簪花小楷的韵味。”
待小禄子领命离开,书房重归寂静。
赵景琰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,脑海中却全是苏念初练字时的模样——她咬着下唇专注的神态,沾了墨汁的指尖,还有练不好字时气鼓鼓的样子。
他摇摇头,重新拿起朱批,可落笔时却鬼使神差地在奏折空白处,临摹起那句“山有木兮木有枝”。
梧桐叶打着旋儿掠过窗棂,栖梧宫里飘着桂子的甜香,却驱不散书房内凝滞的气息。
苏念初腕间缠着汗巾,指尖被狼毫压出深红凹痕,案头铺满揉成团的薛涛笺,新裁的湘妃竹扇上,“兄友妹恭”西字写得歪歪扭扭,墨迹里还沾着几片飘落的枯叶。
“主子,咸安宫送来的蟹粉酥和糖炒栗子,您多少尝一口?”
丫鬟饴月捧着描金食盒候在门边,糕点蒸腾的热气氤氲了窗纸。
话音未落,苏念初己将又一张写废的扇面揉成团,指尖还带着墨渍:“放着吧,等我写完。”
秋风卷着半黄的梧桐叶扑进屋子,掀动她鬓边散落的发丝。
砚台里的墨汁渐渐干涸,她蘸墨时用力过猛,笔尖在扇面戳出个小窟窿。
望着惨不忍睹的字迹,眼眶霎时泛起水雾,喉间像是哽着颗带刺的秋梨。
宣纸上的残字还在洇着墨痕,苏念初攥着揉皱的扇面正要往火盆里丢,忽听得檐下铜铃骤响。
雕花槅门被推开时卷进半缕桂香,小禄子弓着腰疾步而入,玄色衣襟还沾着廊下的秋露:“公主金安!主子算出您犯了难,特命奴才送些救急的来。”
话音未落,他抬手击掌三声,廊外立刻鱼贯而入西名小太监。
檀木匣里躺着通体黝黑的徽墨锭,羊毫笔管裹着湖蓝色鲛绡,最惹眼的是那套朱红描金函套的《淳化阁帖》,展开时竟还带着墨香与龙脑香。
小禄子压低声音,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,“江南新贡的枣泥酥饼,主子特意叮嘱要赶在晌午前送到,免得凉了。”
"主子还说,这两日御前事务缠人,没法子来陪公主解闷。"
话音未落,他忽地提高声调拍手示意,屏风后转出两个身着月白襦裙的清秀丫鬟,手中金丝楠木匣里躺着崭新的评话话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