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“叮咚”一声,像块小石子投进我死水般的心湖,激起一圈涟漪。
我的心猛地一跳,几乎是本能地划开屏幕,点开微信。
指尖都有些发颤。是他吗?邵东阳?他……找我做什么?难道是昨晚的十万块,他觉得给多了,想讨回去点?还是说,他心血来潮,又想起了我这个“玩意儿”?
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翻滚。
然而,当我看清发件人的头像和名字时,我愣住了。
不是邵东阳。
这是一个许久未曾亮起的头像,一个有些卡通的,带着点憨气的猫咪图案。昵称是两个字:阿瑜。
我盯着那个头像,一时间有些恍惚。
信息很简单,只有一句:“芳萍,你在海城吗?”
我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,像是意外,又带着点久别重逢的近乡情怯。
我几乎是立刻回复:“在的啊,你来海城了?”
那边几乎是秒回,一个欢快的表情包跳了出来,后面跟着一行字:“是的啊!刚到没两天,什么时候见个面?”
看到那熟悉的语气,我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。
我想了想自己最近的时间,除了送外卖,晚上基本都有空。
“那明天晚上七八点左右?我请你吃饭。”我回道。
“OK!地点你定,我这个外来户可不熟。”阿瑜回得爽快。
“好,明天我联系你。”
结束了对话,我拿着手机,盯着那个猫咪头像看了好一会儿。
阿瑜……周瑜。
我们大概有五年没见了吧?
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,许多尘封的画面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。
在孤儿院那段灰暗又漫长的日子里,周瑜是我唯一的光。她比我小一岁,却像个小太阳一样,总是精力充沛,爱笑爱闹。我们一起偷过厨房的馒头,一起在夏夜的操场上看星星,一起挨过院长的训斥,也一起分享过偷偷藏起来的糖果。她是唯一一个在我被人欺负时,会张牙舞爪地冲上去替我打架的人,哪怕她自己也瘦弱得像根豆芽菜。
那时候,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。
首到她十六岁那年,一切都变了。
她的亲生父母找到了她。
我至今还记得那天,一对穿着考究,气质不凡的中年男女来到孤儿院,院长妈妈把周瑜叫了过去。
没过多久,周瑜红着眼睛跑出来,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,她说她要走了,她找到爸爸妈妈了。
我为她高兴,也为即将到来的分离而难过。
后来我才知道,她的亲生父母是京城有名的企业家,家境殷实得超乎我的想象。
她离开孤儿院后,最开始的一两年,每年暑假都会回来找我玩。她会给我带很多新奇的零食和漂亮的衣服,叽叽喳喳地跟我讲她在京城的新学校,新朋友,还有那些我闻所未闻的奢侈生活。
我听着,笑着,心里却渐渐升起一股自卑。我们之间的距离,像一道无形的鸿沟,越来越宽。
再后来,她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,间隔也越来越长。我隐约听院长妈妈提起,好像是她的父母不太愿意她再跟我们这些孤儿院的孩子联系,怕我们“带坏”她,或者怕我们图谋她家什么。
我能理解,但心里还是会泛酸。
最后一次见面,是五年前。她突然回来,给院长妈妈的账户上转了五十万,说是给孤儿院修缮房屋,给弟弟妹妹们改善生活。
那天,她看起来成熟了很多,穿着得体的名牌衣裙,化着精致的淡妆,说话也变得客气而疏离。我们加了微信,聊了没几句,她就匆匆离开了,说家里还有事。
那五十万,像一道分界线,彻底划清了我们和她之间的距离。
从那以后,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,连微信上的联系也几乎断绝。
没想到,五年后,她会突然出现在海城,还主动联系我。
心里有些五味杂陈。是期待,是忐忑,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紧张。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了?还会像以前那样叫我“萍萍”吗?
我甩了甩头,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。不想那么多了,明天见了面,一切自然就知道了。
第二天,我照常顶着烈日送外卖。
临近傍晚,我提前收了工,特意回家冲了个澡,换上了自己最好的一件衣服——一件浅蓝色的棉布连衣裙。虽然不是什么名牌,但洗得干干净净,熨烫得也还算平整。
看着镜子里略显憔悴但眼神还算清亮的自己,我深吸一口气。
按照周瑜发来的定位,我骑着我的二手电动车,来到了一家看起来颇为高档的咖啡厅。
门口的服务生见我推着电动车过来,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,但还是礼貌地为我指引了停车的地方。
我锁好车,理了理略有些褶皱的裙摆,推开了咖啡厅厚重的玻璃门。
冷气扑面而来,伴随着悠扬的钢琴曲和淡淡的咖啡香。
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那个人。
她穿着一件简约的白色衬衫,搭配一条浅卡其色的阔腿裤,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,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。脸上化着淡妆,却依旧能看出姣好的五官和细腻的皮肤。
她正低头看着手机,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。
即使隔着一段距离,我也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松弛感和优越感。
这五年,她变得更漂亮,也更有气质了。
我深吸一口气,朝她走了过去。
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,她抬起头。
西目相对。
她先是一怔,随即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,那笑容,一如多年前在孤儿院操场上,她拉着我疯跑时那样,明媚又耀眼。
“萍萍!”她站起身,快步向我走来,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。
熟悉的馨香将我包围,带着一丝淡淡的栀子花味,是她以前最喜欢的味道。
我的鼻子有些发酸,回抱住她,声音有些哽咽:“周瑜。”
“好久不见啊,萍萍!”她松开我,上下打量着我,眼圈也有些泛红。
我笑着说:“好久不见,周瑜。你还是这么漂亮。”
“你也是啊!”她拉着我的手,在靠窗的位置坐下,眼神里满是重逢的喜悦,“快跟我说说,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?”
服务生适时地送上菜单。
周瑜将菜单推到我面前:“想喝点什么?我请客。”
我有些局促,这里的消费,对我来说可不便宜。
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,笑着说:“别客气,今天我可是特地来‘宰’你这个地头蛇的,不过第一顿,还是我来吧。”
她熟练地点了两杯咖啡和几样精致的甜点。
看着她那副驾轻就熟的样子,我心里那点自卑又悄悄冒了头。我们,早就不在一个世界了。
“对了,你怎么突然来海城了?”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。
周瑜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,眼神闪了闪,笑容里带上了一丝神秘:“这个嘛……说来话长。简单来说,我是来……躲人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