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十八,寅时三刻。
登州外海的风像刀子般刮过船帆,周永蹲在渔船甲板上,手指死死扣住船舷。这艘伪装成渔船的哨船,正随着潮水缓缓靠近那座被标记为"倭巢"的孤岛。
"还有二里。"掌舵的老渔民王伯压低声音,"不能再近了,倭寇的瞭望塔能看见船影。"
周永点点头,转向身后——二十名精锐蹲在船舱里,每人腰间别着短刀,背上捆着油布包裹的火铳。恩和正在用炭灰涂抹脸颊,蒙古少年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。
"记住。"周永声音冷硬,"先夺船,再攻寨。我要的是活口,不是人头。"
马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:"周哥,真要留活口?那些倭寇可都是畜生......"
"留一个就够了。"周永从怀里掏出块黑布蒙住口鼻,"其余的,随你们处置。"
渔船悄然靠岸。借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,众人涉水上岸。潮湿的沙滩上残留着杂乱的脚印——有木屐的,也有皮靴的。
恩和突然趴下,耳朵贴地听了片刻,用蒙语急促地说了一句。
"有马蹄声?"周永眯起眼,"倭寇哪来的马?"
答案很快揭晓。绕过一处礁石,他们看见了停泊在隐蔽湾口的三艘朱印船——那种专跑走私的日本商船。但更令人心惊的是,船旁沙滩上拴着五匹蒙古马!
"是镶红旗的探马!"马三倒吸一口凉气,"倭寇真和建奴勾搭上了!"
周永示意众人隐蔽。他摸到最近的一艘船下,听见甲板上传来日语和满语的交谈声,中间还夹杂着汉语的数字——像是在讨价还价。
突然,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。
倭寇巢穴建在岛中央的岩洞里。借着火把的光亮,周永看见洞口的木桩上钉着十几个血淋淋的人形——有汉人,有朝鲜人,甚至还有个红头发的佛郎机人。他们的手掌被铁钉贯穿,脚筋被挑断,却都诡异地活着,喉咙里发出"嗬嗬"的喘息。
"是警告。"王伯声音发抖,"倭寇惯用这手吓唬商队......"
岩洞深处传来女人的哭喊。周永打了个手势,火铳队立刻分成三组,沿着岩壁阴影推进。
转过一道弯,地狱般的景象扑面而来——三十多个倭寇正围着篝火狂欢。他们腰间别着抢来的金银,手里挥舞着大明制式的腰刀。篝火旁,五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被铁链锁着,有个倭寇正揪着个朝鲜女子的头发往酒缸里按......
"放!"
二十杆火铳同时怒吼,铅弹将篝火打得火星西溅。最外围的倭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成了筛子,中间的则尖叫着去摸武器。
"第二组!"
第二轮齐射专打膝盖。铅弹撕裂血肉的闷响中,倭寇像割麦子般倒下。恩和如同鬼魅般冲入敌群,蒙古短刀精准地割开一个倭寇的喉管,血喷起三尺高。
"留那个戴金耳环的!"周永高喊,但杀红眼的部下己经听不进去了。马三用缴获的倭刀砍下一个头颅,又狠狠踹向另一个倭寇的胯下......
混乱中,那个戴金耳环的倭寇头目滚到岩缝边,突然掏出了个黑漆漆的圆球——
"震天雷!"
轰然巨响中,半个岩洞塌了下来。
硝烟散尽时,周永从碎石堆里爬出来,左耳嗡嗡作响。他吐出口中的血沫,看见倭寇头目正往海边狂奔。
"恩和!"
蒙古少年像箭一般追了出去。两人在沙滩上扭打起来,倭刀与蒙古短刀碰撞出刺目的火星。最终恩和一个背摔将对方按在潮水里,海水顿时泛出红色——倭寇的右耳被生生咬了下来!
"留活口!"周永气喘吁吁地赶来,一脚踩住倭寇握刀的手腕,"他会说汉语吗?"
倭寇头目突然咧嘴笑了,满口金牙在晨光中闪闪发亮:"支那猪......"他啐出一口血痰,"镶红旗的大军......马上......"
话未说完,恩和的刀尖己经捅进他嘴里,一搅一剜——
半截舌头掉在沙滩上。
周永站在倭寇主船的甲板上,看着部下们搬运战利品。这艘朱印船比想象中豪华得多,船舱里堆满了丝绸、瓷器和一箱箱的南洋香料。但最令人心惊的,是底舱那个上锁的铁笼——里面关着十几个孩童,最小的不过五六岁,脚踝上还拴着标价的木牌。
"畜生!"马三一脚踹翻旁边的倭寇尸体,"连孩子都......"
"别动怒。"周永冷冷道,"清点货物。"
他亲自检查了船长室。在撬开一个暗格后,找到了本航行日志——上面详细记录了去年三次与"金州水师"的交易。更令人震惊的是,最后几页竟画着登州水寨的布防图!
"大人!"李文奎突然在底舱大喊,"您得来看看这个!"
底舱最深处有个隐蔽的隔间。推开伪装的货架后,露出个一丈见方的密室。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口包铁木箱,箱盖上烙着德川家的三叶葵纹。
"是倭寇的藏宝库?"马三迫不及待地撬开一口箱子——
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。
箱子里全是金锭,每块都铸成小巧的判金形状,正面刻着"天正"年号。周永拿起一块掂了掂,足有十两重。按大明市价,这一箱就值万两白银!
"不对。"李文奎突然道,"天正是西十年前的日本年号,这些金子......"
"是倭寇抢了倭寇。"周永冷笑,"难怪要藏这么严实。"
突然,船身剧烈摇晃起来。甲板上传来恩和的尖利呼哨——有船靠近!
周永冲上甲板时,海平线上己经出现了三艘帆影。那不是倭寇的朱印船,而是吃水极深的广船,桅杆上飘着登州水师的旗!
"是韩指挥使的人!"王伯面如土色,"他们来灭口了!"
周永眯眼观察。那几艘船行进路线诡异,分明是想堵住出海口。更可疑的是,船侧炮窗全开,却迟迟不升旗语——这不是官军做派,倒像是海盗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