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把金子搬回密室。"周永快速下令，"马三带人把倭寇尸体堆到甲板上，恩和去把孩子带到底舱。"

"咱们不跑？"

"跑不过广船。"周永从怀中掏出那本航行日志，"既然韩指挥使想要这烫手山芋......"他嘴角勾起冷笑，"那就送他一份大礼。"

当广船逼近到一里内时，周永做了一件疯狂的事——他亲手点燃了倭寇主船的帆索！

浸透鱼油的缆绳轰然烧起，火势眨眼间蔓延到桅杆。马三等人己经换乘渔船撤离，只留周永一人站在燃烧的甲板上，高举那本航行日志，确保登州水师的人看得清清楚楚。

"疯子！"广船上传出怒骂，"快救火！那船上有......"

后半句话被海风吹散。周永纵身跳入冰冷的海水前，最后看了眼陷入火海的朱印船——二十箱黄金，足够让韩指挥使万劫不复的罪证，还有那个没舌头的倭寇头目，此刻都被锁在底舱的密室里......

渔船在黄昏时分靠岸。

周永瘫在船板上，左臂被铅弹擦过的伤口火辣辣地疼。他们损失了五个人，但带回了七个孩子、两箱没来得及搬走的金判，以及更重要的东西——

"大人！"李文奎从怀中取出个油布包，"我在船长室暗格里找到的！"

油布里是封日文书信，盖着德川家的朱印。周永虽然看不懂内容，但末尾的汉字署名让他瞳孔骤缩：

"金州镇守 佟养性"

这是辽东清军高层与倭寇勾结的铁证！

"周哥，现在去哪？"马三问。

周永望向西面逐渐暗沉的海平线："去济南。"他着金判上的刻痕，"给颜军门送份大礼。"

渔船随着退潮驶向深海。在他们身后，倭寇岛屿的方向，滚滚浓烟己经染红了半边天空。

正月二十，济南城上空阴云密布，细雨如丝，冰冷刺骨。

周永身着官服，双膝跪地，额头紧贴着巡抚衙门花厅的冰冷青砖。他己在这雨中跪了整整半个时辰，身上的官服依然湿漉漉的，仿佛被海水浸泡过一般。那官服上的海水尚未完全干透，此刻正缓缓地在青砖地面上洇出一道道深色的痕迹。

花厅内，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。

“你好大的胆子！”一声怒吼突然炸响，如惊雷一般，震得窗棂嗡嗡作响。这是巡抚大人颜继祖的咆哮，他满脸怒容，双眼瞪得，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周永。

颜继祖气得浑身发抖，他猛地飞起一脚，将面前的茶几踹翻在地。只听“哗啦”一声，茶几上的茶具尽数砸落在地，瞬间碎成了无数瓷片，散落一地。

然而，面对这一切，周永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。他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反应，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，任由雨水和汗水交织着从额头滑落。

“下官无能。”周永的声音异常沙哑，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，“未能生擒倭首……”

"谁问你这个！"颜继祖一把揪住他前襟，"那二十箱黄金呢？登州水师报称船只起火沉没，一物未得！"

周永等的就是这句。他缓缓从怀中掏出油布包："但下官找到了这个。"

颜继祖展开信件，扫了几眼后脸色大变："佟养性？！"这个辽东降将的名字像烫手山芋般被扔在案上，"你确定是从倭船所得？"

"千真万确。"周永压低声音，"韩指挥使的船来得蹊跷，像是早知道......"

"住口！"颜继祖突然喝止，眼神飘向窗外。

细密的雨声中，隐约有甲叶碰撞的轻响。周永瞬间明白——衙门里埋伏了刀斧手！

"军门明鉴。"他话锋一转，"下官愿亲赴登州，协助韩指挥使清剿残倭。"

颜继祖眯起眼，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佟养性的密信。良久，他突然笑了："周守备忠心可嘉。不过......"

他拍了拍手，屏风后转出个师爷模样的人，手里捧着套崭新的官服——游击将军的麒麟补子！

"即日起，你兼领登州水师游击，专司海防。"颜继祖的笑容不达眼底，"至于韩指挥使......"

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。

当夜，周永在驿馆见到了伤痕累累的恩和。

蒙古少年是从登州卫的牢房里逃出来的，肋骨断了两根，右手指甲全被拔光。他用仅剩的力气在地上画了幅简图——那是座标注着"黄金"的孤岛，位置竟不在大明海疆，而在朝鲜境内！

"倭寇......老巢......"恩和吐着血沫，"孩子......更多......"

周永紧紧地握住刚刚领到的兵符，仿佛那是他生命的全部。他的手微微颤抖着，心中的怒火却如熊熊烈焰一般燃烧。

首到这一刻，他才恍然大悟那些金判的真正来源。原来，倭寇不仅仅是抢劫商船那么简单，他们竟然还在朝鲜沿海掳掠儿童，然后将这些无辜的孩子们卖给辽东的满清贵族，让他们沦为奴隶！

周永的声音冰冷得如同寒冬的冰霜，他对着身边的马三说道：“马三，去把咱们的人都集合起来。”

马三似乎有些惊讶，他犹豫了一下，问道：“现在吗？”

“就是现在。”周永的回答毫不犹豫，他展开登州的海图，目光如炬地盯着上面的某个地方，“颜继祖想要韩指挥使的人头，而我们，要的是黄金和那些被掳走的孩子们。”

他的手指用力地指向海图上的一个岛屿，斩钉截铁地说道：“三日后，当潮水涨到最高的时候，我要让这个岛上的一切都化为灰烬，寸草不留！”

驿馆外，原本淅淅沥沥的冻雨突然变成了鹅毛大雪，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。济南城的灯火依旧明亮，千家万户都沉浸在温暖的氛围中，没有人注意到，一队黑影正悄然无声地在城外集结。

这些黑影们腰间别着火铳，背上捆着锋利的倭刀，他们的眼中燃烧着比黄金还要炽热的怒火，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燃烧殆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