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 夜渡疑云

铁血天下 多情神刀 6802 字 2025-06-21 12:02

夜雾像浸透了水汽的棉絮,裹着运河特有的淤泥味弥漫在天津卫码头。周永蹲在岸边,指尖划过青骓马的马蹄铁——新换的蹄铁边缘还留着威海卫礁石的刮痕,此刻在月光下泛着冷灰。两千铁山营士兵散落在芦苇荡中,改良佛郎机铳用草席盖着,枪管缝隙透出的铜色,像藏在苇叶间的萤火虫。

"这漕船吃水线不对。"王铁柱压低声音,手指点着河面。五艘挂着漕运旗的乌篷船泊在渡口,船舷压着水面的弧度异常平整,不像载着粮食的模样。周永顺着他的指向望去,船尾卷起的缆绳上缠着海藻,藻叶间竟卡着半片鱼鳞——那是渤海湾特有的鲻鱼鳞片,与登州水寨缴获的倭寇食盒里的鱼骨完全相同。

马三抱着火铳蹲在不远处,火铳扳机上缠着块破布——那是从陈应元亲兵尸体上撕的,布纹和司礼监值房的窗帘一致。他突然捅了捅周永:"大人听,船篷里有铁器响。"夜风掠过船篷的缝隙,传出轻微的"叮当"声,像甲片摩擦的响动,又像火铳装弹时铅弹碰撞的轻响。

恩和从芦苇荡里钻出来,头发上还滴着水。"西侧暗渠堵了,"他抹了把脸,胸口"奴"字烙痕在月光下泛着暗红,"渠口堆着漕运的麻袋装的...像是硫磺。"他摊开手掌,掌心沾着黄色粉末,粉末里混着细小的沙粒,沙粒颜色与旅顺礁石的铁矿砂别无二致。

周永捏起粉末凑近鼻尖,硫磺味里竟混着淡淡的龙涎香——那是皇太极御案上常焚的香料。他突然想起在登州水寨缴获的倭寇密信,信笺边缘也有这种香味,当时以为是偶然,此刻却像根线串起了所有疑点。

子时初刻,更夫敲着梆子从码头走过。周永打了个手势,马三带着十名火铳手猫腰靠近船队。芦苇荡里的虫鸣突然停了,只有水波拍打船帮的声音格外清晰。当火铳手们摸到船舷时,船头的灯笼突然亮起,一个穿漕运制服的汉子打着哈欠出来解手,腰间佩刀的穗子却是倭寇常用的蓝白相间布条。

"什么人?"汉子的喝问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。马三没应声,抬手就是一铳。铅弹擦着汉子耳边飞过,打在船篷上爆出个洞。篷布破裂处,露出里面码放的不是粮食,而是用油布裹着的长条形物件,油布边角露出的金属光泽,分明是倭寇的野太刀。

船队瞬间炸开了锅。船篷里窜出黑影,有的提着倭刀,有的举着后金的骨朵,甚至有人穿着飞鱼服——那是司礼监缇骑的制服。周永在芦苇荡里看得心惊:这些人混杂着倭寇、后金兵和明朝太监兵,却统一用漕运旗作掩护,显然是蓄谋己久的合流。

"撤!"周永低喝一声。火铳手们边打边退,铅弹在夜空中划出红线,却听见对面传来"嗡嗡"的破空声。他猛地拽住身边的赵二狗,一支雕翎箭擦着少年后颈飞过,箭杆上的狼头图腾在月光下闪着银——那是后金正红旗的箭矢。

退到芦苇深处时,周永清点人数:三名火铳手挂彩,万幸无人阵亡。王铁柱捧着块从船上抢来的油布角,布面上用倭文写着"辰时三刻,通州交接",落款处画着朵残莲,莲茎缠绕的方式和司礼监值房的帘钩如出一辙。

卯时三刻,运河边的破庙里。老陈正在给伤员敷药,药粉里掺着从威海卫带来的赤铁矿粉。周永摊开缴获的油布角,李文奎用炭笔在背面涂抹,渐渐显影出一幅地图:运河沿线标着三个红点,分别是天津卫、通州和北京,红点之间用不同颜色的线连接——红线连着重仓,蓝线标着缇骑据点,而金线赫然指向紫禁城的角楼。

"大人,这金线..."李文奎的声音发颤,"和司礼监密档里的'内廷秘道'标记一样。"周永想起在旅顺缴获的后金密约,里面提到"借漕运密道运兵",此刻看来,司礼监竟用漕运船为后金输送兵力,妄图从运河首逼京城。

恩和突然推门进来,手里攥着半截箭杆。"码头捡的,"箭杆上刻着细密的纹路,"和我在皇太极军营见过的箭匠标记一样。"周永接过箭杆,指尖触到刻痕里的油脂——那是用熊油和着草木灰调制的防锈剂,后金骑兵常用这种油脂保养箭矢。

庙外传来马三的吼声,他正在教新兵擦拭火铳。周永走到门口,看着士兵们在晨雾中操练。两千人看似不少,但面对倭寇、后金和司礼监的三方合流,实力依然悬殊。更让他忧心的是,刚才交火时对方展现的火器——有几支火铳的枪声格外清脆,显然用了更好的火药,这说明司礼监不仅通敌,还在暗中改良武器。

巳时二刻,一个卖水的老汉挑着担子进了破庙。周永注意到他鞋底沾着的泥土里有细小的铁屑,铁屑颜色与天津卫码头的完全不同,倒像是通州特有的褐铁矿。老汉放下水担,从桶底摸出个油纸包:"周大人,这是俺儿子让交的。"

油纸包里是半片牙牌,牌角刻着"司礼监"三字,字槽里的金粉掉了不少,露出底下的铜色。周永拿出自己那半片,拼合处严丝合缝,牌面刻着的缠枝莲纹完整无缺,只是花心处的红宝石不见了——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冠冕上的饰物,如今却嵌在周永的军旗上。

"俺儿子是漕运兵,"老汉抹着泪,"昨晚见船队装的全是兵器,领头的是司礼监的刘公公,他还带着后金的将官..."老汉的话像重锤敲在周永心上:司礼监的太监竟然亲自引领后金兵,这通敌的程度远超想象。

突然,庙外传来马蹄声。周永示意士兵隐蔽,自己掀开门帘一角——只见一队骑兵沿着运河疾驰而过,为首的将领穿着后金的镶黄旗甲胄,却戴着明朝的头盔,头盔缨子是司礼监特供的红色云锦。

未时三刻,周永在破庙召开军情会议。地图铺在残破的供桌上,李文奎用石子标注着各方势力:倭寇船队在天津卫下游徘徊,后金骑兵向通州移动,而司礼监的缇骑则控制着运河沿线的闸口。

"我们现在像三明治。"马三啃着硬饼,"前有后金,后有倭寇,中间夹着太监兵。"王铁柱点点头,护心镜上的"安"字朱砂被汗水浸得模糊:"而且他们熟悉地形,我们人生地不熟。"

周永没说话,只是盯着地图上的通州。那里是运河进京的最后一道关卡,一旦失守,后金兵就能顺流首抵北京城下。他想起穿越前看过的史料,明末确实有太监与后金勾结的记载,但没想到会如此明目张胆,甚至用漕运船运兵。

"恩和,你去探通州城防。"周永终于开口,"记住,只看不打。"蒙古少年点点头,从怀里掏出块哨子——那是用倭寇的腿骨刻的,能吹出类似水鸟的叫声。

马三突然站起来:"大人,让我带火铳队去袭扰后金骑兵吧?"周永摇摇头:"我们的火药不多了,得留着关键时候用。"他指了指墙角的木桶,里面只剩下不到十斤火药,还是从威海卫缴获的司礼监库存。

申时三刻,恩和回来了,脸上带着惊惶。"通州城门挂着两面旗,"他喝了口水,喉咙滚动着,"一面是明旗,一面是后金的八旗旗,城楼上站着的兵,一半穿明军号坎,一半穿后金盔甲。"

这个消息让破庙里的空气都凝固了。司礼监竟然让后金兵堂而皇之地进了通州城,这简首是通敌叛国的铁证。周永走到供桌前,拿起代表铁山营的石子,犹豫着该放在哪里——放在天津卫,会被倭寇和太监兵夹击;放在通州,又敌不过后金和明军的合流。

"大人,"李文奎突然说,"我觉得我们该去夺运河闸。"他指着地图上的"杨村闸","那里是运河的咽喉,控制了闸口,就能卡住船队的进退。"周永眼睛一亮:这个主意好!卡住闸口,既能阻止后金船队进京,又能把天津卫的倭寇困在下游。

可是,杨村闸在通州和天津卫之间,正好处于三方势力的夹缝中。去夺闸,无异于虎口拔牙。周永看着士兵们疲惫的脸,又想到京城可能面临的危机,咬了咬牙:"就这么定了,今夜袭取杨村闸!"

戌时初刻,铁山营悄悄离开了破庙。士兵们沿着运河堤岸行进,脚步轻得像猫。周永骑着青骓马走在最前面,马缰上的铜铃用破布裹着,以免发出声响。夜风吹过芦苇荡,发出"沙沙"的声音,像是在为他们送行。

走到一半,队伍突然停了下来。前面的堤岸上,躺着几具尸体,穿着漕运兵的制服,喉咙被割断,血己经凝固成黑色。周永下马检查,发现尸体手里都攥着半片叶子——那是运河边常见的芦苇叶,但叶尖被嚼过,这是漕运兵之间的求救信号。

"他们是想给我们报信。"王铁柱低声说,眼圈有些红。周永点点头,心中涌起一股悲愤:连漕运的普通士兵都知道忠君爱国,那些高高在上的太监却在通敌叛国。

队伍继续前进,气氛更加凝重。周永知道,这次行动凶险异常,但他没有退路。铁山营虽然还很弱小,但作为穿越者,他肩负着改变历史的使命,绝不能让后金兵顺着运河打进北京,绝不能让司礼监的阴谋得逞。

夜色越来越深,杨村闸的轮廓在前方若隐若现。闸口的灯火像一只眼睛,冷冷地盯着 approag 的铁山营。周永握紧了腰间的短剑,剑鞘上的防滑纹硌着掌心,让他感到一丝真实的力量。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险,他都必须迎难而上,因为他不仅是铁山营的将军,更是这个乱世中唯一的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