气氛陷入了微妙的尴尬，季晏辞总是能巧妙地在不合适的场景中发挥出惊人的尴尬。

顾砚声轻咳一声，桌子下猛地踢了季晏辞一脚，讪讪笑了起来。

“师姐，练剑的脑子都这样，单行线，不知道也是正常的，毕竟这里只涉及丹药和符箓，这样我解释一下，咱们也方便交流。”

芸嫣眼底的不满稍纵即逝，重新挂上了笑意。

“他不知道正常，你又是如何得知？”

顾砚声余光看向芸嫣空了的茶杯，起身重新给她斟茶，像是闲聊一样开了口。

“从江老头的那些往事里，分析而来的。”

顾砚声放下茶壶端坐在藤椅上，笑起来带着少年独有的清爽与开朗，说是解释给季晏辞听，眼睛却是看向芸嫣，带着笃定的自信。

“修士要踏上仙途，必不可少的便是——法器，丹药，符箓。

其中法器最难得，大部分修士都有自己的本命法器，与自身绑在一起，哪怕是器修炼制的，也是根据修士的需求量身定做。

虽说造价昂贵，但站在商业的角度，其实并没什么价值。

且不说法器一用便是数十载，没什么复购可言，就是单独定制，各家宗门术法也大有不同，压根轮不到外宗插手。

而丹药和符箓不同，从刚入门的小修士再到仙位之上，这一路厮杀渡劫，需要消耗的丹药与符箓，数以万计。

昂贵的消耗品，且是刚需，利润空间又是成百倍的趋势，如此巨大的蛋糕，定是会出现垄断。

就比如麒麟阁。

江老头那些往事我知道的不多，但大概率推测——那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阴谋。

几乎是以雷霆手段，将他彻底压在泥土里，抬不起头，从而断掉了青玄宗对外收益的一只臂膀。

今日师姐来找我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修士，我想当年那件事，或许对于你们来讲，都该是一种警示。

杀鸡给猴看，有一个江沧溟那便是能有下一个江沧溟。

当然也就不难推测，青玄宗的处境。

能将一个宗门的派系彻底封死，这不一个麒麟阁能做到的，该是大多数才显得合理。

换位思考，若我是麒麟阁，面对开元大陆三大圣宗鼎力，该如何瓦解？

圣宗有圣宗的体面与规则，而麒麟阁不一样，他是做生意的，圣宗不能做的，他可以做。

比如与苍仙宗合谋吞下丹药生意，再与天衍宗合谋将符箓买卖揽在手中。

他站在明处，肆无忌惮，而两大宗门只需保持静默，偶尔推波助澜，便有大把的灵石涌入宗门。

至此，开元大陆这一整块蛋糕，便再也没有青玄宗的份额。

当然做到这一步几乎便是稳操胜券，只需再将少许利益分散至下面的小门小派，自然便会受到追捧与拥簇。

当大多数宗门聚拢站在一起，那么余留的青玄宗，便空剩一个名号。

反倒是麒麟阁占尽好处后院逐渐起势，凌驾于宗门之上，操纵着所有棋盘。”

这一番话说着平淡而又缓慢，就像是几人闲来之余聊起的琐碎小事，却在话音结束后，迎来了长久的沉默。

芸嫣那张明艳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凝重，盯着顾砚声瞧了半响，坐了起来。

“仅是些只言片语而己，你如何笃定你推测的是对的？”

顾砚声垂眸，指间转动着早己空了的茶杯，笑了起来。

“师姐又怎知我是试探还是笃定？不过，我想，我现在有结论了。”

芸嫣掩嘴笑了起来，手掌撑着石桌起身拿起茶壶，衣领处露出大片的白。

空了的茶杯重新斟满，顾砚声却是扭头盯着一侧的藤蔓，耳尖冒着红。

芸嫣盯着那抹浅浅的薄红，轻轻抿着唇角。

“顾砚声，你听说过传闻中的财神道吗？”

面前的少年身形好似一顿，继而回身望了过来，似笑非笑盯着她，慢慢悠悠开了口。

“啊，你说的财神道是这个吗？”

他摊开手掌，一本极小的金册子浮出，挥掌间金纹纸张漫天散开，少年在一片金光中抬眸，笑容温和。

“师姐，现在我们可以聊聊合作的事了吗？”

这世上任何东西都有阴阳两面，在从洼地爬上山峰的那一刻，顾砚声便清晰的明白

——财神道这三个字将是自己最大的筹码，其言法之力便是最好的信任背书。

即便是他一无所有，财神爷的垂帘就足够给予他上桌的资本。

芸嫣瞳孔一缩，唇边无意识地微微张开，仿佛呼吸都停滞了一瞬，只是很快，眼角开始弯起，那笑意先是试探性的绽开，继而变得肆无忌惮。

“财神道落在了你这里？”

她声音透着轻快的欢愉，连肩膀都跟着轻轻抖动了起来，眸光意味深长的看着顾砚声，红唇微启。

“你是说那位筹谋半生妄图抓住的财神道.....落在了你这里？”

顾砚声敏锐的捕捉到芸嫣语气中夹杂的异样情绪，追问着。

“那位？是谁？”

指尖敲打着桌沿，顾砚声饶有兴致的看向芸嫣的神色。

“是麒麟阁阁主？又或者说在背后操盘的另有其人？”

顾砚声看向被攥紧的茶杯，眉峰一压，步步紧逼。

“麒麟阁阁主从不以真身见人，江老头调查了数十载都查不到他的信息，师姐是如何知道的？”

“啧.....”

“顾砚声，即便你是财神道，那我们也该是先谈买卖才对。”

芸嫣倦懒靠在软榻上，神色被楼阁屋檐的阴影掩去，只听得声音带着几分寒霜。

“况且无论是买卖和合作，双方该是势均力敌，再不济也得有上桌谈判的筹码。

你既然不打算将丹药生意扩大，仅凭一个财神道的言法力量，太空了。”

没有实质的东西支撑，哪怕是赌上性命的承诺，也如同水中的明月，虚无缥缈。

这句话意思己经很明了——你是个好人，但我们不合适。

顾砚声知道自己刚才逾越了，所以才会导致气氛急转首下。

但他比谁都清楚，财神道要往下走下去，那麒麟阁便是绕不开的大山。

本是十拿九稳的认为今日自己要谈的事必定会成，可刚才芸嫣那句话，突然让他生出了几分不安。

她知道麒麟阁阁主是谁，那她们一定有过交集，甚至这份交集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紧密。

如此一来，对于芸嫣来讲，选择就未必只有自己。

被排挤在外的那一方，往往有两条路，降低自己的身份去抢夺附属的位置，又或者咬牙另立门户，试图艰难站起。

很显然第一条路更容易走，对于符修来讲，只需压榨自己的利润空间，以更低的价格与麒麟阁交涉，那上桌的机会不言而喻。

可若是自立门户，风险与沉没成本将是不可预估的惨重——与拥有民心的资本家开战，无疑与以卵击石。

顾砚声正是知道这一点，才急不可耐的想去试探出什么，哪怕这举动导致芸嫣动了怒，也依旧值得。

毕竟做生意的第一步，便是了解市场。

而合作，只谈利益，即便现在翻了脸，在利益面前，也能随时握手言和。

“顾砚声，我们也可以不谈买卖，谈些别的。”

在顾砚声的沉默中，芸嫣再一次开了口，而很显然，两人的交锋，从现在起，才刚刚开始。

“师姐，不谈买卖，谈什么？莫不是你打算将我收入符修？”

“是个不错的提议。”

芸嫣身子向前倾了倾，月光落在她唇角，勾勒出笑意。

“我啊，还算富有。

你想要什么？

灵石，丹药，符箓，法器，只要你提，我统统满足你。

顾砚声，你该是知道的，我很喜欢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