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边一钩明月在浮云中时隐时现,清冷的月光,照在林间一前一后行走的人影身上。
顾砚声走着飞快,脑海里盘算着今晚聊天的细节,并细细推演着可行的空间。
只不过越想集中精神,身后的声音便越是吵闹。
“老顾,你那个财神道的言法之力是什么?关于钱的?所以我给你的灵石,你还能用吗?”
“还有麒麟阁当真那么有手段?你们说的那个阁主,究竟是谁?”
季晏辞在他身后一步一跟,嘴里唠唠叨叨说个没完。
“你说芸嫣到底是啥意思?现在这桩买卖算是谈成了没啊?”
“你是打算丹修与符修抱团吗?青玄宗有内斗?那我们剑修属于哪边?”
“顾砚声,你倒是等等我,再和说说,我需要做什么来着?”
顾砚声猛地停下了步伐,叹了口气。
“老季,今晚聊了这么多,你是压根没听?”
“真不是我说,你两语速太快了,我跟不上!
刚琢磨完上一句,一眨眼都聊完了。”
人和人擅长的方向不一样,就比如季晏辞蠢是蠢,但傻人有傻福。
自己的兄弟,自己宠,顾砚声索性不走了,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岩石上,揉着眉心,顺口接着话。
“那你琢磨到哪了,说来听听。”
季晏辞嘿嘿笑了起来,做贼心虚的环顾西周一圈,压低了声音。
“我听到了,她要和你谈点别的,然后就告白了!并且表达了想要包养你的意图。”
顾砚声一噎,扶额笑了起来,一时竟多了几分好奇,季晏辞的脑回路究竟是什么样的。
“在你的理解中我是什么态度?”
季晏辞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,说话间的底气就上来了。
“你当时就拒绝了,一把推开她,说着这是另外的价格!”
“我何时推开她了?”
“哦,这是我夸张了一下。”
“然后呢,然后你还听懂了什么?”
“然后没听懂了,但我分析了!
你大致的意思是你不是吃软饭的,要自己干出点成绩,她不信你,但好像给了你机会,这点我不确定啊。”
顾砚声噗嗤笑了出来,扬眉看着他。
“嗯,方向是对的。”
“哎?!真是这么回事?”
季晏辞笑了起来,腰板都挺首了,伸手摸出壶酒,惆怅的叹了口气。
“那便是你要自己干了?麒麟阁不好打吧.....要我说跟着芸嫣也挺好的,人也漂亮,有钱有背景。
虽说吃软饭吧,但到底是饭,总能活下去。
丹修那地方气运太差!你又没有灵根,该如何自保?
芸嫣最后说了的那段,是我听得最明白的一句。”
那一段,季晏辞当然明白,因为那是一首诗。
新芽才破土,脆茎不堪折,蝼蚁噬其根,环兽吞其叶。
顾砚声抢了麒麟阁阁主垂涎己久的道,若是再继续下去,势必会崭露头角。
而一旦暴露在外,便意味着迎来高位之上的注视,那他这颗新芽,再无长成的机会。
顾砚声沉默了许久,轻轻拍了拍季晏辞肩膀。
“你修什么道?”
“不知道呢,大部分修士要在炼虚之后,才会坚定心中的道,继而再去试图抓住那份道缘。”
季晏辞憨厚的笑了,就连语气都带着自豪,大有一荣俱荣的气势。
“老顾,不是我吹,放眼这世道,谁能像你在一开始便有了自己的道?这可是己经铺好的登仙路!”
顾砚声笑了起来,扭脸看着季晏辞,神色带着少有的认真。
“老季,若是你,你会放弃吗?真的甘心,缩在谁身后,只求个平安吗?
若是我真的这么做,那财神道还会停留在此吗?
即便我放弃财神道,留在这里。
五十年后,你依旧是现在的模样,而我怕是己经生出白发,走到了尽头。
老季,我们不一样,我的路从来都只有一条。”
季晏辞一愣,唇边顿了顿,沉默了下去。
是不一样,明明是同样的起点,而路径总是走着走着拉开了距离。
就像在孤儿院被接走时,转身回望的那一眼,人海茫茫,他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他身影。
命运好像在那一刻便是分岔路,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。
上一世是如此,这一次亦是如此。
于季晏辞而言,这个世界才刚刚开始,有对自己尽心尽责的师父,有环绕在身侧数不清的师姐师妹。
九品灵根带来的好处一览无余,身边全是好人,甚至感受不到一点恶意。
所以他从未想过那么远,只觉世界崭新,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。
而顾砚声呢......
打小习惯了出事便找顾砚声,习惯了躲在他身后,总是认为顾砚声有办法解决的。
却好似从未想过那时的顾砚声究竟在经历哪个季节。
首到今日,首到此时,他好像才明白,顾砚声世界里的雨季从未停歇。
他在泥泞中行走,每一步都需花费无数的力气,却依旧缓慢,依旧步履蹒跚。
他没有一次开口求救,亦是看不出半点难过的端倪,玩世不恭的表象下满是随波逐流的平静。
可在那世界里雨水早就没过了脖颈,唯一的稻草落下,也是他仅有的救赎。
哪怕救赎亦是要赌上性命,他也不得不走。
他所羡慕的那个登仙梯,亦是随时能将他拉下的深渊。
就像顾砚声说的——他从来没得选。
“老顾,抱歉,我好像从未帮过你什么。”
声音哽在喉咙里,酸涩又沙哑,季晏辞扭头,遮掩着微红的眼眶。
“你安心,有我在一日,便必定不会让你出事,不就是什么破阁主......”
话没说完,屁股上结结实实被踹了一脚。
“季晏辞在脑补什么脏东西?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!”
“一声兄弟大过天。”
“离我远点,别逼我揍你!。”
“老顾,我会对你好的!”
“滚犊子!”
攒了一个月的传送符,怎么也没想到用在了此时。
顾砚声坐在小破院的藤椅上,连喝了三壶茶,才觉得自己好了点。
究竟谁懂那种好兄弟红着眼眶说要对你负责的惊悚程度!
不亚于恐怖片!不,比恐怖片还要可怕。
芸嫣那里有毒,还是奇毒,搞艺术的地方果然不能去,太超前,甚至还有辐射,范围性伤害。
最近不能见季晏辞了,这厮修仙修坏脑子了,男孩子在外还是要保护好自己。
山上的女人......
顾砚声内心活动还没走完,余光就瞧着树上躺着的老头唰一下钻进了屋子。
正是疑惑之际,身后传来熟悉的冰凉气息。
“你去见芸嫣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