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更深了,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,耳中却尽是苏郁欢方才的质问。
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却在听见隔壁传来隐约的动静时骤然睁眼。
隔着一道薄墙,他听见她的脚步声在廊下徘徊,又骤然停住——像是被什么拦住了去路。
沈诀自嘲地扯了扯嘴角,抬手指节敲了敲桌案。
暗处立刻闪出一道黑影,他低声道:“让厨房炖些百合莲子羹,送去夫人房里。”
顿了顿,又补了句:“加些桂花蜜。”
黑影退下时,他望着窗外被竹影切割得破碎的月光,忽然想起苏郁欢最爱在这样的夜里坐在檐下,用银簪子拨弄烛花,轻声哼着江南小调。
指腹轻轻蹭过袖中兵符,他忽然站起身,走到门前推开窗。
夜风卷着桂花香扑面而来,他望着苏郁欢寝房的方向,见窗纸上映出个单薄的影子,正对着烛火举起什么——像是那半幅未绣完的护心镜。
“抱歉。”他对着夜风轻声说了句,喉间涩得厉害。
远处更鼓响起,他转身吹灭烛火,在黑暗中摸到案角的平安符,紧紧攥进掌心。
暗卫们的身影在墙头掠过,如同一道道无声的枷锁,将整个沈府笼在寂静里,唯有檐角铜铃仍在风中轻响,像是谁也听不见的叹息。
沈诀在暗影里静立良久,忽的开口唤来墨烬。
廊下灯笼将他半边脸照得清明,另一半却浸在更深的夜色里,像幅明暗割裂的画。
“明日把消息散出去,”他抬手拨弄着袖口翻折的暗纹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“就说我三日后启程。”
墨烬垂手应下,余光瞥见主子袖中露出的兵符一角,在烛火下泛着冷硬的光。
庭院里传来夜枭的啼叫,沈诀忽然抬眼望向苏郁欢的窗台,见那抹剪影还在烛火前晃动,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玉佩——那是她去年生辰时亲手编的络子,如今绳结己被磨得发亮。
“要让所有人都听见。”
沈诀补了一句,声线骤然沉下去,像把淬了毒的刀,“尤其是……宫里。”
墨烬怔了怔,忽的明白过来,掌心微微沁出汗来。
月光掠过沈诀眼底的阴翳,他转身时袍角扫过廊柱,惊落一片积灰,露出柱上被苏郁欢用簪子刻的半首《折柳词》。
远处更夫敲过三更,沈诀望着漫天星子,想起雁门关外的夜空也是这般辽阔,却永远笼着层挥不去的沙雾。
苏郁欢那时总说,等打完仗要去江南看杏花,现在想来,杏花该开了,可他连护她周全都做不到。
“去吧。”
他摆了摆手,转身走进书房,却在关门声里听见隔壁传来隐约的抽噎。
指节抵在门板上顿了顿,终究没有推开,只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夜风,轻得像是一声叹息:“三日后……但愿来得及。”
墨烬退到庭院里,见暗卫们如黑影般伏在瓦楞间,腰间弯刀在月光下泛着寒意。
他摸了摸怀里藏着的密信,想起方才沈诀眼底的血色,忽然明白这声东击西的计,从来不是为了骗敌人,而是为了——把最想护着的人,困在最安全的牢笼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