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顺安负手立在廊下,望着池中残荷在晚风里晃出细碎的影子,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玉带銙。
“去把赵敏叫来。”
他话音未落,廊角便转出个青衣小厮,垂手应了声“是”。
片刻后,赵敏疾步而来,在游廊下俯身行礼。
赵顺安转身时袍角扫过石栏,目光掠过远处阁楼上半掩的窗扉——那里是夫人常坐的绣房,此刻烛火未亮,想是己歇了。
“明日让城里顶好的绸缎庄、首饰铺都上门来,”他抬手拨弄着袖口金绣蟒纹,语气淡淡,“由着夫人挑喜欢的料子、首饰。”
赵敏微怔,下意识抬眼:“往常这些都是江南织造局特供,夫人甚少添置……”话未说完便被截断。
赵顺安瞥了他一眼,眸色沉了沉,袖中指尖却无意识地着袖里藏着的密报。
“让江南进贡的厨子留下,”他忽然转了话题,声音放软些,“夫人总念着苏杭的糖蒸酥酪。”
池边蟋蟀突然振翅,打破夜的寂静。
赵顺安望着天上残月,想起今早夫人晨起时咳嗽了两声,鬓边的几根头发被晨光映得刺眼。
“再去库房取些东珠来,”他顿了顿,声音轻得像是自语,“给夫人打副耳坠,她幼年时最爱……”
话到此处戛然而止,他转身走向书房,靴底踏过满地月光,惊起几只蛰伏的萤火虫。
赵敏望着主子背影,忽然想起今晚夫人偷偷翻出嫁衣,对着菱花镜叹气的模样。
他低头应下时,听见远处更夫敲了二更,廊下灯笼被风吹得晃了晃,将赵顺安投在墙上的影子扯得老长。
像极了那年北伐前,他在军帐外负手而立的剪影——只是那时没有东珠,没有厨子,只有夫人连夜赶制的护心甲,和帐外漫天的大雪。
“都照办吧。”
书房里传来低哑的声音,赵敏抬头看见案上忽明忽暗的烛火,映着赵顺安伏在舆图上的身影。
他转身时,袖中密报一角滑落,露出“敌袭”二字的朱砂批注,却在跨出门槛的瞬间,又将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塞进怀里——那是欢儿在他今日进宫前亲手塞给他的,帕角还带着皂角香。
苏郁欢侧身蜷在雕花大床上,指尖将锦被边角绞得发皱。
窗外夜色浓稠,檐角铜铃随晚风轻晃,她数着更声从一更到三更,掌心沁出的薄汗洇湿了被面。
婚服上的并蒂莲刺绣在月光下泛着冷白,像极了今早沈诀系甲胄时,她替他整理护心镜时,指尖触到的那片冰凉甲叶——才新婚十日,他竟要随大军开拔。
喉间突然泛起涩意,她翻身对着身旁空落落的位置,鼻端还萦绕着他惯用的沉水香。
昨夜他握着她的手在红烛下描"平安"二字的温度似乎还在,此刻却只剩枕边龙纹玉坠泛着冷光。忽的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。
想起今夜他立于廊下,晨光将玄色大氅染成古铜,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霜:"军令如山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