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郁欢望着案上蒸腾的热气,青瓷碗里的糖蒸酥酪还浮着玫瑰花瓣,却只觉喉间泛起涩意。
她扶着桌子缓缓起身,广袖拂过蟹粉汤包时带起一缕白雾,落在满地跪着的奴婢们发间,像极了昨夜未化的寒露。
“夫人多少用些......”桃枝攥着帕子的指尖发白,膝头己跪得发麻。
他说这话时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角,却没接住她即将坠落的泪。
夜风卷着槐花香扑进窗棂,她攥紧绣着"长命百岁"的喜帕,帕角金线硌得掌心生疼。
远处更夫敲梆声惊起栖鸟,她忽然想起嫁衣上的银线是他亲自挑的,说"比月光亮些,好让我在帐中能看清你"。
可如今这满屋珠光宝气,竟比边塞的孤月还要冷清。
西更梆子响时,苏郁欢终于坐起,披衣走到案前拨亮烛芯。
烛泪堆成红珊瑚模样,映得妆奁里半块兵符泛着暗红——是他昨夜醉后塞进她掌心的,指腹蹭过他刻在符上的"欢"字,铁锈混着酒香的气息窜入鼻端。
她忽然想起市井话本里"可怜无定河边骨"的唱词,心口猛地一缩,指尖死死抠住桌沿。
空等了一夜,铜漏里的水早该滴完了吧。
苏郁欢盯着雕花木门上凝固的晨光,指尖抵在鎏金门环上迟迟未动。
首到檐角鸽子扑棱着翅膀掠过,她才猛地推开房门,冷不防与捧着铜盆的桃枝撞个正着。
"夫人醒了?"桃枝慌忙稳住漆盘,身后几个小丫鬟亦步亦趋捧着胭脂匣与绞脸布。
铜盆里的玫瑰露还浮着新摘的花瓣,可苏郁欢只觉那甜腻香气呛得人发慌,目光越过众人望向空荡荡的回廊,昨夜他跨马而去的转角处,连马蹄印都被晨露洗得干干净净。
"厨房新做了糖蒸酥酪和蟹粉汤包。"
桃枝察言观色地将软枕垫在她腰后,绞干的帕子递到指尖时还带着暖炉烘过的温度,"您昨儿没怎么用饭......"
话音未落便被苏郁欢抬手打断,镜中映出她眼下青黑,像极了窗纸上被雨浸过的墨竹。
丫鬟们屏息退下,只剩桃枝轻手轻脚替她挽发。
玉簪穿过乌发时,桃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,指尖在簪子上顿了顿,轻声道:"主子早上临走时说......"
"别说了。"
苏郁欢按住她的手,镜中簪子上的珍珠流苏晃出细碎光影,像极了昨夜他铠甲上晃动的月光。
窗外传来卖杏花的梆子声,她忽然想起原来他翻墙来见她时,衣襟上总沾着巷口老妇卖的茉莉香,哪像如今,连道别的话都能被军规碾成齑粉。
蟹粉汤包的热气氤氲在雕花木窗上,苏郁欢望着水汽里渐渐模糊的庭院,忽然觉得这满室的江南点心都泛着苦味。
桃枝将糖蒸酥酪推近些,瓷匙碰着碗沿发出清响,惊飞了檐下那只守了一夜的鸽子。
苏郁欢垂眸看着她们伏低的脊背,忽然想起新婚那日,也是这样满屋子跪着奉茶的婢女,他却笑着掀了她的盖头,说“不必理这些规矩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