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回到听雪阁,天己微微亮起,锦衣卫己将地面所有血渍均清洗了干净,空气中却仍浮动着淡淡的血腥味,混着未燃尽的熏香,在晨风里若有似无地萦绕。
沈诀翻身下马,玄色锦袍上的暗纹在熹微天光下泛着冷芒,腰间玉佩不知何时磕出了细小裂痕。
沈诀招来血骁道:“吩咐下去,将这气味尽快散去。再取三筐新雪铺在庭院,用薄荷汁混着艾草煮水,把每个角落都仔细擦拭两遍。”
血骁领命欲走,又被唤住。沈诀解下染血的外袍,随手丢进铜盆:“烧了。另外,即刻叫人伺候我沐浴。”
火苗窜起的瞬间,他望着跳跃的火光,忽然想起苏郁欢蜷缩在内室等待的模样,嗓音不自觉放柔,“再让厨房熬些百合粥,加两倍的冰糖。”
晨光爬上窗棂时,数十名锦衣卫己提着木桶穿梭如织。
薄荷混着艾草的清香渐渐漫开,与残余的血腥气激烈交锋。
沈诀站在回廊下,看着最后一瓢净水泼向青石板,飞溅的水珠在朝阳里折射出细碎的光,恍惚间竟像苏郁欢眼里闪烁的泪花。
浴房内蒸腾的水雾里,铜盆被重重搁在青砖上发出闷响。
伺候的小太监手一抖,溅出的热水烫得脚面生疼,却连抽气声都不敢发。
沈诀浸在浴桶中,看着水面漂浮的玫瑰花瓣被血色染暗,想起苏郁欢蜷缩在软榻上咬着帕子等他的模样,攥紧的拳头砸在水面,惊得众人齐刷刷跪下。
"再去多拿些热水。"他闭眼靠在桶沿,水珠顺着脖颈滑进锁骨,"若是一会让小姐闻出了一丝的血腥味,就仔细着你们的皮。"
话音未落,外头己传来此起彼伏的应和声,小太监们跌跌撞撞抱着木盆往外跑,撞翻了墙角新换的艾草熏炉。
"大人,水......水来了!"门外传来颤抖的禀报。
沈诀睁开眼,望着雾气朦胧的窗纸,晨光正透过雕花棂格洒进来,在水面碎成金箔。
他突然起身,水珠顺着脊背滚落,惊得众人慌忙低头。"取我那件月白长衫,"欢儿说过,最爱看我穿素色。"
铜盆换了三拨滚烫的新水,蒸腾的雾气将整间净房氤氲成白茫茫的雾霭。
沈诀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脊背,看着最后一丝暗红顺着排水口蜿蜒而下,才终于松了松紧绷的肩膀。
铜镜蒙着厚厚的水雾,他伸手擦出一方清晰,镜中人锁骨处还凝着未干的水珠,腰间缠着的白麻布条渗着淡淡的药香。
"主子,月白长衫备好了。"小太监抖着手捧来叠得齐整的衣料,金线绣着的流云纹在烛光下泛着柔光。
沈诀披上长衫,玉色锦缎贴着皮肤,忽然想起苏郁欢总爱将脸埋在他衣襟上蹭来蹭去,说这料子像云朵般柔软。
他系紧玉带时,指尖突然顿住。案头搁着个青瓷小碟,盛着半块玫瑰酥——正是苏郁欢昨日在马车上没吃完的。酥皮上还沾着几粒玫瑰花瓣,被烛火映得微微发亮。
沈诀捻起酥饼咬了一口,甜腻的馅料混着熟悉的气息漫开,竟比记忆里的滋味更浓郁几分。
推开净房木门时,艾草与薄荷的清香扑面而来。
沈诀望着回廊尽头透出的暖光,脚步不自觉加快。
窗棂剪影里,苏郁欢歪着头盯着案上的百合粥,发间珠花随着动作轻轻摇晃。
听见脚步声,她转头的瞬间,晨曦正好掠过她眼底的水光,像碎了满湖的星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