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日晌午，李福踩着满地槐花瓣进了九千岁府邸，蟒纹补服在日光下泛着冷光。

他弓着腰候在书房外，听着里头传来奏折翻动的沙沙声，喉头滚了滚才尖着嗓子道："九千岁，内务府新调教的姑娘们......"

"滚。"沈诀头也不抬，狼毫笔尖却在宣纸洇出墨团。

李福僵在原地，偷瞄着案头那碗早凉透的百合粥，硬着头皮继续："上次送来的不懂规矩，扫了主子的兴。这回都是江南采选的拔尖儿的，能歌善舞......"

话音未落，沈诀突然将朱砂砚重重砸在地上。飞溅的红墨溅上李福官服，吓得他扑通跪地："奴、奴才该死！"

沈诀盯着满地狼藉，想起苏郁欢最爱用朱砂在他批阅的奏折边角画小狐狸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："让她们进来。”

李福猛地抬头，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
沈诀背对着他立在窗前，玄色衣袍裹着的身影被日光剪出冷硬的轮廓，唯有微微发颤的肩线泄露了心绪。

外头脚步声由远及近，六个轻纱覆面的少女垂首而入，环佩叮咚声里，沈诀忽然转身，目光扫过她们腰间晃动的香囊——皆是绣着并蒂莲的样式。

“主子，这几位姑娘的琵琶曲儿最是拿手……”李福话音戛然而止。

沈诀己抓起案上的碎砚朝着屏风掷去，轰然巨响惊得少女们齐声低呼。

他缓步逼近，靴底碾过满地朱砂，在素白的地砖上拖出刺目的红痕：“谁准你们用艾草熏衣？”

为首的少女怯生生抬头，露出与苏郁欢七分相似的眉眼：“内务府说，大人偏爱……”

“住口！”沈诀掐住她的下颌，指腹触到的肌肤带着陌生的温度。

记忆突然翻涌，苏郁欢总爱在熏香里掺两把艾草，说这样蚊虫不敢近身，此刻这股熟悉的气息萦绕鼻尖，却让他胃里泛起阵阵绞痛。

少女们齐刷刷跪地，李福抖如筛糠。

沈诀突然松手，踉跄着扶住书案。窗外槐树沙沙作响，恍惚间他又看见苏郁欢踮着脚往他奏折上贴花瓣的模样。

“都出去。”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，抓起案头那碗凉粥狠狠摔在地上，瓷片碎裂声中，终于压抑不住地咳嗽起来，指缝间渗出的血珠，染红了袖口绣着的并蒂莲。

李福连滚带爬地拽着一众姑娘退出门外，雕花木门在身后重重阖上。

沈诀跌坐在满地狼藉中，指尖无意识着碎瓷片锋利的边缘，首到血珠顺着纹路蜿蜒而下。

案头未写完的奏折被血渍浸透，模糊了字迹，却清晰映出他扭曲的倒影——那倒影里，恍惚还有苏郁欢伏在案边替他研墨的模样。

窗外忽起一阵风，卷着槐花瓣扑进屋内，混着艾草残留的气息，搅得他心口隐隐发疼。

沈诀突然扯开衣领，露出缠满绷带的胸膛，伤口因方才的暴怒崩裂，殷红的血渗进白麻，如同绽放的曼珠沙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