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衣卫甲胄相撞的声响自街角传来时,她踉跄着扑向沈诀衣摆:“大人!家父对陛下忠心耿耿……”话音被金属出鞘的寒光截断,沈诀抽出腰间软剑,剑锋抵在她颈间,映出她扭曲的面容。
"你再多说一个字,镇国公府满门抄斩。"沈诀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毒,剑身微微颤动,在她颈间划出一道血痕。
他猩红的眼眸里翻涌着滔天怒意,身后暗卫们如临大敌,手按刀柄将二人团团围住。
她瞬间脸色惨白,浑身抖如筛糠,泪水混着胭脂糊满脸庞。
她死死咬住下唇,连呜咽都不敢发出,生怕触怒这个随时会让她万劫不复的煞星。
围观百姓吓得大气都不敢出,整条长街鸦雀无声,唯有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,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沈诀余光瞥见苏郁欢即将消失的背影,喉间泛起腥甜。
他猛地收回软剑,转身时衣摆带起一阵劲风,将苏若璃掀翻在地:"还愣着做什么?"他对着呆立的锦衣卫怒吼,"即刻查封镇国公府!"
桃枝和血枭快步追上苏郁欢,见她神色平静,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春日的风卷着槐花香掠过她鬓角,素白绢花轻轻摇晃,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暗潮。
桃枝攥着被汗水浸湿的帕子,张了张嘴,最终只吐出一句:“小姐,我们回府吗?”
苏郁欢的脚步顿了顿,望着远处被夕阳染成血色的云。
街角传来孩童嬉笑,货郎的叫卖声此起彼伏,烟火人间的热闹与身后的乱象形成鲜明对比。
她忽然轻笑出声,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:“回哪里去?那里早就不是我的归处了。”
血枭默默握紧腰间佩刀,目光扫过她攥得发红的指尖——那里还留着香囊边角磨出的痕迹。
他张了张嘴,想替沈诀说些什么,却在触及苏郁欢冷冽的目光时,将话咽回了喉咙里。
“走吧。”苏郁欢转身时,裙摆扫过青石板上的裂缝,“找个客栈住下。”
她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,可微微颤抖的尾音,还是泄露了心底的波澜。
桃枝连忙跟上,偷偷回头望去,只见沈诀立在长街中央,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,却始终没有追上来。
首到暮色渐浓,沈诀还立在空荡荡的长街中央,看着苏郁欢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的方向。
身后镇国公府方向传来人喊马嘶,锦衣卫踹门的巨响震得槐树叶簌簌落下,几片沾着他衣襟上未干的血迹。
他缓缓弯腰捡起地上那支碎成几截的玉簪,断裂处参差不齐的缺口刺进掌心,却不及心口钝痛的万分之一。
更鼓声穿透潮湿的夜幕,沈诀倚在镇国公府断壁残垣间,望着满地狼藉的账簿与散落的密信。
烛火在穿堂风里明灭不定,将他染血的影子投在剥落的朱漆屏风上,像极了囚困的困兽。
当梆子声第三次在寂静中回荡,他终于松开攥着碎簪的手,干涸的血痂扯裂伤口,却再感受不到痛意。
"备轿,回司礼监。"他的声音像是从空荡荡的胸腔里飘出来,惊飞了梁间栖息的夜枭。
暗卫们悬着的心终于落地,却无人敢上前搀扶——大人此刻周身萦绕的寒气,比最锋利的刀刃还要骇人。
玄色软轿碾过青石板,沈诀掀开轿帘望向听雪阁方向。
月光下,那座熟悉的楼阁静默如谜,唯有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,恍若苏郁欢离去时裙摆扫过风铃的余韵。
他垂眸着袖中残损的珠花,珍珠硌得掌心生疼,却固执地不肯松开。
司礼监的宫灯在远处明明灭灭,沈诀却突然抬手:"去听雪阁。"
轿夫的脚步一顿,又立刻调转方向。夜风卷着槐花扑进轿内,混着他身上未散的血腥气,酿成酸涩的苦酒。
当熟悉的朱门出现在眼前,他望着紧闭的雕花窗,终于明白——原来最冰冷的牢笼,从来不是司礼监的刑房,而是苏郁欢眼底那片望不到尽头的寒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