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来，晨雾未散的府里，苏郁欢望着铜镜里替自己绾发的手。

沈诀的金护甲擦过她耳际时依旧会微微顿住，熟悉的温热呼吸洒在颈侧，仿佛那些僵持的日夜只是一场荒诞的梦。

新来的桃枝捧着桂花糕候在廊下，恍惚间竟与往日晨昏无异。

演武场上，昭雪撒开蹄子踏碎满地落英。

沈诀半环着她握住缰绳，蟒袍下摆扫过她翻飞的裙裾，带起一阵混着松烟墨与龙涎香的风。"抓紧。"

他的声音裹着笑意，和那年她险些坠马时如出一辙。

西目相对的瞬间，苏郁欢看见他眼底藏着的小心翼翼，像是怕惊碎这好不容易重圆的光景。

暮色中的戏楼，檀香混着丝竹声袅袅升起。沈诀垂眸替她剥着糖炒栗子，金护甲磕开外壳的脆响，与台上青衣婉转的唱腔应和。

当《牡丹亭》唱到"情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"，他忽然将剥好的栗子递到她唇边，目光灼灼："想吃城东新开的那家蜜饯铺子，明日陪你去？"

苏郁欢望着他刻意轻松的眉眼，指尖抚过鬓边青玉簪，终究只是含笑点头。

夜风掀起纱帐，将所有未说出口的诘问与释怀，都揉碎在戏文的余韵里。

日子就这么在茶香琴韵里缓缓流淌，苏郁欢倚着府里的雕花窗棂，看沈诀在庭院里教锦衣卫舞剑。

蟒袍翻飞间，他回头冲她一笑，眼尾细纹里盛满温柔，恍惚还是十三岁那年递来糖葫芦的少年。

檐角风铃叮咚，艾草香混着新焙的龙井，连廊下经过的奴才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笑意，仿佛那些猜忌与疏离从未存在过。

暮雪簌簌落在听雪阁的琉璃瓦上，苏郁欢望着沈诀渐行渐远的蟒袍下摆，忽然觉得廊下的风都变得绵软。

指尖着他遗落的鎏金袖扣，冰凉的触感混着残留的龙涎香，竟让心口的钝痛都变得温柔起来。

原来有些鸿沟不必跨越，有些答案不必追问——只要继续装作看不懂他眼底的闪躲，听不见深夜书房里偶尔传来的笑语，便能将这份摇摇欲坠的亲昵，再偷来半载春秋。

她垂眸将袖扣拢进掌心，绣着缠枝莲的襦裙扫过满地碎玉般的雪粒。

远处更鼓声沉沉，苏郁欢对着铜镜重新点上胭脂，镜中人眼角眉梢皆是笑意，恍惚仍是被他捧在掌心的模样。

这场心照不宣的哑谜，她愿做永远的守局人，哪怕时光终将戳破谎言，也要把这偷来的温柔，细细酿成余生每一寸光阴的蜜糖。

可好梦终将醒来，半月前的那个清晨，他亲手撕碎了这场泡影。

晨雾未散的听雪阁，苏郁欢握着还带着余温的青玉簪，看着沈诀将鎏金请柬拍在案上。

蟒袍上的金线在熹微晨光里泛着冷芒，他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："以后别再如此。”

原来那些小心翼翼的相处，不过是大梦将醒前最后的温柔。

檐角风铃突然剧烈摇晃，惊落满窗霜花，她这才惊觉，藏在茶香琴韵里的偷来时光，终究要偿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