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粒子扑簌簌砸在朱漆门上,沈诀解下染着霜痕的银狐裘,忽闻回廊转角传来环佩轻响。
苏郁欢提着裙摆疾步而来,月白襦裙扫过积雪,鬓边白梅发簪随着动作轻颤,像要抖落满身霜色。
沈诀抬手将她冻得发红的指尖拢进掌心,暖意裹着一声轻笑:"陛下要收归虎符,我哪有不从的道理?"
他故意晃了晃空荡荡的袖口,雪光映在他眼底,晃得苏郁欢看不清其中神色,"如今交出兵符印信,倒落得个无事无官一身轻。"
檐角冰棱突然坠落,在青石板上碎成晶莹的齑粉。
苏郁欢望着他指节上未愈的擦伤——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,此刻却像褪去利芒的刃,藏在她手心里温温发烫。
远处传来墨烬指挥仆役关紧府门的声响,厚重的铜环撞击声惊起檐下寒鸦,扑棱棱掠过覆满白雪的梅枝。
"往后啊,"沈诀忽然将她搂进怀里,檀香混着雪水的气息扑面而来,"就陪着夫人在府里晒晒太阳,逗逗新来的狸猫。
"他下巴抵着她发顶,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,"天大的事,咱家都不理了。"
苏郁欢攥紧他的衣袍,指尖触到内衬里残余的虎符压痕。
外头风雪越发急了,卷着细雪从窗棂缝隙钻进来,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,很快化做冰凉的水痕。
沈诀解下染着霜痕的银狐裘,指尖捏着袖口还未凝结的冰晶,忽将身后候着的冯保唤至跟前。
冯保疾步上前,正欲开口询问,却被沈诀抬手止住。
“这三日,府里闭门谢客。”沈诀着腰间空荡荡的虎符挂扣,“任何人都不见,任何事都不理,任何礼都不收——”
他目光扫过檐下摇晃的灯笼,寒风卷着雪粒扑在冯保的面庞上,“便是天塌下来,也等三日后再说。”
“奴才明白。”冯保躬身退出了书房。
沈诀将最后一道紧闭府门的指令交代完毕,转身便迎上苏郁欢投来的关切目光。
寒风掠过她鬓边微乱的发丝,眼底藏着欲言又止的担忧。
他上前一步,伸手替她拂去肩头零星的雪沫,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:“瞧这时辰,也不早了,咱们去吃午膳了。”
话音落下,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,带着她往膳厅走去。
两人相携的身影映在廊下青砖上,被冬日的暖阳拉得老长。
途经回廊时,沈诀特意放缓脚步,指着枝头新绽的腊梅与她闲话,仿佛外头纷纷扬扬的风雪、府外暗藏的波澜,都与此刻无关。
唯有膳厅飘来的袅袅热气,和他掌心传来的温度,真切而熨帖。
膳厅内早备好了精致的菜肴,青玉瓷碗盛着奶白色的山药百合粥,几碟清淡小菜错落摆放,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窗上冰花。
沈诀替苏郁欢拉开雕花檀木椅,自己在对面落座,执起银匙舀起一勺粥,吹了吹才推到她面前:“仔细烫着。”
苏郁欢望着他专注的模样,喉间发酸。
往日里他用惯兵器的手,此刻持着银匙却格外温柔。
她接过碗,抿了一口,绵密的粥顺着喉咙滑下,暖意却不及他眼底的关切。“这粥熬得恰到好处。”
她轻声开口,试图打破萦绕在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凝重。
沈诀夹了一箸翡翠般的芥蓝放入她碗中,笑意却未达眼底:“你爱吃便好。往后每日都让厨房变着花样做。”
话音刚落,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紧接着是墨烬压低的呵斥:“主子吩咐过,三日内不见客!”
苏郁欢手一抖,瓷勺磕在碗沿发出轻响。
沈诀眸色微沉,却在对上她不安的目光时,又恢复了温和的神色。
他起身走到窗边,透过雕花窗棂瞥见门房处隐约晃动的人影,冷笑一声,转身将窗扇重重合上:“不必理会。”
重新落座后,他又往她碗里添了块炖得酥烂的排骨,语气笃定:“这三日,天塌下来也扰不了我们。”
说罢,他端起自己的碗,慢条斯理地喝着粥,仿佛外头的喧嚣与屋内的宁静,本就该如此泾渭分明。
可苏郁欢知道,那藏在他袖中紧握的拳头,和窗外越来越急的风雪,都预示着这场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安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