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带着红烧肉罐头来到第六次露营地时,背包里装着两样新东西:公司下发的辞退通知书,和B站十万粉丝奖牌。
枫林水库的秋意比城里浓得多。登记处换了新来的实习小妹,正手忙脚乱地整理着爆满的预约表。"吴先生对吧?"她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,"赵主任特意交代,给您留了C5位置。"
我接过钥匙时,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议论:"就是那个'罐头哥'?""视频点击破百万那个......"
帐篷支到一半,手机就开始疯狂震动。连续三条都是前主管发来的语音消息,我首接划开免提外放:
"小吴啊,公司考虑收回辞退决定......""那个露营视频的流量实在太......""市场部想跟你聊聊商业合作......"
声音在空旷的营地格外刺耳。我按下录音键,把手机靠近滋滋作响的红烧肉罐头,录了段"烹饪白噪音"发到工作群,附言:"野外信号不佳"。
罐头热到第三分钟时,熟悉的脚步声从背后靠近。林夏今天没穿牛仔外套,换了件印着"拒绝加班"的黑色T恤,手腕上的疤痕被运动护腕遮得严严实实。
"恭喜网红。"她丢给我一罐冰镇啤酒,易拉罐上凝结的水珠在阳光下像碎钻,"现在全公司都知道你靠拍罐头视频逆袭了。"
啤酒沫涌出来沾湿手指,带着久违的清爽。我这才意识到,自从上次分别后,我们之间那些关于时间的谜团,像晨雾遇见阳光般消散了。现在的林夏就是个普通的水库管理员——如果忽略她办公室里那台老式录音机的话。
"赵主任说你要被调去省台了?"我撬开红烧肉罐头,肥瘦相间的肉块在热气中微微颤动。
林夏用筷子精准夹走最上面那块带脆骨的:"下周一报到。做档深夜电台节目,叫《罐装月光》。"
我们同时笑出声。这个名字明显脱胎于我那期爆火的视频《罐头里的星空》,里面拍下了林夏修收音机时,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的细碎光斑。
"说真的,"她突然正色,"你以后还继续拍罐头视频?"
远处水面掠过几只野鸭,划出银亮的波纹。我从背包取出那枚十万粉丝奖牌,塑料外壳在草地里闪着廉价的光。
"上周有M找我签约。"我用筷子戳着罐头里的八角,"要求每天更新,还要设计'开罐舞'。"
林夏的啤酒罐停在半空:"你跳了?"
"跳了。"我掏出手机给她看录制花絮——穿着恐龙睡衣的我,在凌晨三点的厨房对着豆豉鲮鱼罐头扭胯,背景音里还能听见楼上邻居的骂声。
她笑得差点打翻红烧肉,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:"后来呢?"
"后来我发了条动态:'罐头是给疲惫大人的玩具,不是小丑的道具'。"我翻出那条下面的评论给她看,第一条写着:"关注你就是因为真实,别变成带货机器"。
阳光突然被云层遮住。林夏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:"给你看个东西。"
那是本1997年的水库值班日志。在8月3日那页,她母亲的笔迹工整记录着:"14:17,设备异常共振,用午餐肉罐头做临时减震器。"旁边贴着张褪色的照片:年轻的女播音员对着镜头举起罐头,笑容明亮。
"我妈当年要是妥协去省台,就不会有后来的《星空夜话》了。"林夏轻声说,"他们让她改播广告,她首接在节目里念了辞职信。"
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她总在雨天出现。那些超现实的相遇,或许只是两个社畜在各自人生雨季里,短暂共享的防空洞。
红烧肉吃到见底时,我的手机又响了。这次是B站运营总监,提出要买断《罐头露营》系列的独家版权。数字后面跟着的零多得像方便面调料包里的味精。
"接啊。"林夏用筷子敲敲罐头边缘,"但要加个条款——保留内容自主权。"
电话那头的总监听到这个要求时明显噎住了。我盯着罐头里剩下的最后一块肉,突然说:"再加一条,每期片尾可以插播30秒《罐装月光》的预告。"
林夏的筷子掉在防潮垫上。
傍晚时分,我们并排坐在水库堤坝上啃老赵送来的烤玉米。林夏突然指着西面天空:"看,哈雷彗星。"
我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,只看到一架民航客机的尾迹云。"骗人,哈雷彗星要2061年才......"
"所以你要好好拍到那时候。"她举起啤酒罐碰了碰我的红烧肉罐头,金属碰撞声惊飞了草丛里的蚂蚱。
回家路上,手机弹出新邮件。某国际纪录片频道想购买《午餐肉与怀表》那期的海外发行权。附件里还附了份邀请函,请我去参加下个月的户外生活节。
地铁玻璃映出我的倒影:晒黑的脸,乱糟糟的头发,背包侧袋里露出的罐头起子闪着低调的光。三个月前那个加班到眼神呆滞的社畜,现在眼里有东西在微微发亮。
钥匙刚插进公寓门锁,就听见屋里传来熟悉的"喵"声。推开门,橘猫正蹲在我的电脑椅上,面前摆着个生锈的罐头盒——里面是颗2023年新版的大白兔奶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