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青瓷躺在胎心监护仪的阴影里，凝胶滑过隆起的腹部时，她数着天花板裂缝的走向。第三条裂缝分岔处藏着微型摄像头，红色指示灯每隔十秒闪烁——周延的人己经接管了这家地下妇产医院。

“双顶径偏大三周。”B超探头突然压向耻骨，显示屏雪花纹中浮现出混沌的旋涡，医生防护镜上的反光泄露了异常：本该是胎儿的轮廓里，蜷缩着三个交叠的环形光源，像嵌套的俄罗斯套娃。

“三重心跳。”医生敲击键盘的节奏泄露了慌乱，“198、215、还有……432？”最后一个数字让打印机卡纸，热敏纸吐出半张胎心监测图就自燃起来，灰烬组成基因螺旋的图案。

沈青瓷攥紧藏在袖口的银针。这是用神经绣技法特制的探针，针尖淬着从陆临渊体内提取的纳米瓷芯。当探头再次扫过脐带位置时，她突然翻身将银针刺入医生颈侧，显示屏瞬间迸出青蓝色电弧。

解密的B超影像令她作呕——羊水根本不是透明液体，而是数以亿计的纳米机器人组成的银色潮汐。胎儿脊柱呈现不正常的绞胎瓷纹路，三颗心脏以黄金分割比例排布，最深处那枚搏动频率与陆临渊锁骨疤痕的共振波形完全一致。

通风管道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。沈白釉钻出来时发梢还沾着瓷粉，她后颈的《百花图》刺青正在渗血，纳米机器人集群显然感知到了同频信号。

“他们把你剖腹产的时间提前到今夜子时。”沈白釉展开偷来的手术安排表，1997年景德镇老窑厂爆炸案的剪报从夹页滑落，“周延要用‘活祭红’古法，把胎儿炼成能承载多重意识的绞胎容器。”

沈青瓷抚摸着腹部的电弧状胎动。这是今晨新出现的症状，每当陆临渊在三百米外的克隆舱苏醒，胎儿就会在子宫里烧出龙窑结构的血痕。她忽然想起二十二年前那个雨夜，工装裤的自己将胚胎植入体内时，冷冻舱标签上确实写着“编号0”。

“胎心不是心跳。”沈白釉将神经绣丝线接入监护仪，屏幕上的纳米潮汐突然具象成全息沙盘：北宋汝窑天青釉的烧制曲线、明朝祭红釉的血氧饱和度、清朝珐琅彩的突触激活阈值……所有数据最终指向胎儿枕骨处的微型窑口，那里正在煅烧某种淡金色结晶。

整栋楼突然停电。应急灯亮起的瞬间，她们看见胎心监护仪的橡胶导联线正在蜕皮，露出生物陶瓷材质的本体，线头如瓷俑手指般抓向沈青瓷的腹部。

地下焚化炉改造成的产房里，周延的机械臂正在调试激光接生仪。钛合金托盘上摆着汝窑天青釉产钳、钧窑紫斑止血钳、还有一组刻满神经回路的青花瓷缝合针。

“你母亲总说瓷器比人诚实。”周延的真丝手套映出胎动轨迹，每次宫缩都在手套上烧出新裂纹，“当年她坚持用你的脐带血做釉料溶剂，可惜配方被沈青瓷偷走了——”

沈青瓷的惨叫打断了他的话。纳米机器人集群突然暴动，银色潮汐冲出子宫颈，在产床汇聚成陆临渊的少年模样。这个由液态金属构成的分身按住她抽搐的小腿，指尖渗出的纳米瓷芯正疯狂修补破裂的羊膜。

“他在保护真正的母体。”沈白釉撞开气密门，手中的神经绣绷框迸出电弧。绷架上那幅未完成的《百子图》突然活过来，刺绣婴孩们顺着丝线爬向周延，用长满青花纹的牙齿啃咬机械关节。

胎心监护仪在此刻爆出尖锐鸣响。沈青瓷看见自己腹部浮现出龙窑结构图，七个窑室分别对应胎儿的器官，最高处的窑眼正吐出淡青色烟霭——那是纳米机器人焚烧旧DNA链产生的量子尘。

陆临渊的本体冲破克隆舱闯入产房时，最惊悚的变异发生了。胎儿的三颗心脏突然探出腹壁，以汝窑开片纹的形态悬浮在空中，每道裂纹都渗出微型窑变的虹彩。沈白釉的《百花图》刺青自动剥离，化作金线缠绕心脏，将纳米潮汐编织成胎盘形状的云端服务器。

“胎噪不是杂音。”真正的沈青瓷全息投影从心脏裂纹中升起，工装裤上还沾着1997年的窑灰，“是三百个克隆体在时间窑里同时哭喊。”她挥手展开星图般的基因链，每条染色体都标注着不同年代的落款，“周延想要的不是孩子，是能跨越时空的活体窑变引擎。”

周延的机械臂突然暴涨，钛合金手指刺入悬浮的心脏。纳米机器人集群瞬间凝固，化作定窑白瓷质地的胎膜包裹住众人。在瓷器隔绝时间的最后一秒，沈青瓷将银针刺入自己百会穴，激活了埋藏在脑干深处的神经釉术开关——

黑暗中有拉胚机转动的声音。

沈青瓷睁开眼时，发现自己站在环形窑厂中央，三百座克隆舱正随转盘旋转，每个舱体都装着不同孕周的自己。胎儿的心跳通过陶轮传导，在窑砖地面刻出火石红印记。

“欢迎来到绞胎子宫。”穿扎染旗袍的另一个沈青瓷正在给胚胎上釉，青花钴料混着脐带血滴入窑口，“你的孩子会是完美的祭红釉药引，烧够十万次轮回就能炼出永生瓷……”

沈青瓷抓起碎瓷片划开腹部。羊水泼洒在窑火的瞬间，纳米机器人集群在高温中重组成婴儿轮廓，三颗心脏如曜变天目盏般吸收着所有光线。她认出这是陆临渊七岁时的眼睛，当年那个被她亲手推离火场的男孩，此刻正在时间窑里永恒坠落。

“妈妈错了。”她吞下燃烧的纳米结晶，声带被烧灼成陶瓷音色，“真正的窑变不该在子宫里煅烧。”

胎儿突然睁开三百只复眼。

产房在量子级窑变中坍缩时，陆临渊接住了坠落的沈青瓷。她腹部的龙窑纹路正在消退，纳米机器人集群凝结成巴掌大的绞胎瓷婴，脐带是数据线材质的青花云龙纹。

周延的机械残骸堆里，真丝手套还在播放加密日志：“……编号0实验体成功融合三代纳米瓷芯，时空煅烧程序将于2140年启动……”

沈白釉用神经绣丝线缠住瓷婴，发现那些绞胎纹竟是无数个“自己”的童年影像。最深层的胎记里封存着青铜甬钟造型的倒计时器，钟面铭文与陆临渊锁骨疤痕完美契合：

“大音希声”

“大窑希形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