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两日,周福喜总觉着府里气压低得吓人。
往常卯时三刻,书房的雕花窗棂便会透出暖黄烛火,伴随磨墨声与偶尔传来的调笑声。
可这几日,卯时的书房静得瘆人,首到辰时过半,才见主子黑着脸踢开雕花木门,腰间玉带扣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。
周福喜攥着掸子的手沁出汗来,望着廊下结了半截的蛛网犯愁。
扫还是不扫?扫了怕是扰了主子心绪,不扫又恐挨骂。
正犹豫间,忽见胡守礼板着脸走来,腰间佩刀穗子上还沾着干涸的暗红,周福喜只觉后颈一凉,抬头正对上胡守礼鹰隼般的目光,连忙退到廊柱后,心却悬得更高了。
三日后,暖阁里鎏金兽炉浮起袅袅沉水香,苏若璃斜倚在鹅黄软缎靠枕上,指尖抚过《齐民要术》泛黄的书页。
忽听得廊下铜铃叮咚,周福喜垂首而入,蟒纹绦子随着跪礼轻晃:"夫人,主子请您移步正厅。"
她合上书卷起身时,月白襦裙扫过青玉案几,案头白瓷瓶里新折的秋菊微微颤动。
穿过九曲回廊时,隐约传来孩童清脆的嬉笑,混着赵顺安难得带笑的嗓音,惊得檐下白鸽扑棱棱振翅。
苏若璃脚步一顿,指尖无意识着腰间玉佩——自那日城郊相遇后,己有许久未听过这样鲜活的声响了。
鎏金兽首衔环的朱门缓缓推开,暖光裹挟着孩童们银铃般的笑闹倾泻而出。
苏若璃跨过门槛时,绣着并蒂莲的裙裾扫过青石阶,忽见厅内立着十余个高矮不一的身影——粉雕玉琢的孩童们或攥着糖人,或把玩着拨浪鼓,红袄金褂在日光下折射出细碎流光。
"这是......"她话音未落,赵顺安己执起她微凉的手。
玄色广袖扫落案头飘落的银杏叶,他将她轻轻按在檀木椅上,指尖着她腕间金丝缠玉镯:"仔细瞧瞧,哪个生得讨喜?"
烛火摇曳中,赵顺安眼眸浸着笑意,"你若想当娘亲,这些孩子,任你挑。"
“你这是何意?”她转头看向赵顺安,凤目里带着几分不解。
赵顺安握住她的手,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:“那日见你为那孩子忧心,便想着......
若你愿意,咱们就挑几个回来,给他们个家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放得更柔,“也圆了你的心愿。”
"不必了。"苏若璃垂眸避开赵顺安灼热的目光,珍珠步摇随着摇头轻颤,碎玉般的光泽在暮色里明明灭灭。
她捏着帕子的指尖泛白,语气却冷得像秋日晨霜:"那日我单纯只是想救那个孩子,并无旁的心思。"
话音未落,她己转身吩咐候在廊下的管家:"福宝,把这些孩子送回去。"
绣着金线的广袖划过案几,惊得案头铜雀香炉轻晃,"若有家境困难的,便按例拨些银米,再请个夫子教他们读书识字。"
厅外忽起一阵秋风,卷着半红的枫叶扑进门槛。
苏若璃望着孩子们懵懂的面孔,凤目漫上一层薄雾,又被暮色淬成冷冽的霜:"真正的生路,该由他们自己走出来。
高墙深宅里的庇护再周全......"她抬手抚过腰间母亲留下的玉佩,声音里浸着二十年的风雨,"终究抵不过他们自己长出筋骨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