鎏金蟠龙烛台将殿内映得明灭不定,赵顺安踏过汉白玉阶,玄色蟒袍扫过冰凉地砖。
皇帝斜倚在龙椅上,朱漆扶手被他叩出轻响,笑声裹挟着冷意滚落:"赵督主好手段——"
尾音拉长,似淬了毒的银针,"难为你竟能寻来这般妙人。"
殿外骤起一阵风,檐角铜铃叮咚作响,惊起梁间栖雀。
赵顺安垂眸敛去眼底翻涌的暗潮,蟒纹玉带随躬身动作微微晃动,声音低缓如古井无波:"不过是为陛下分忧的蝼蚁罢了。"
阶下青砖映着龙袍的明黄,将他的影子压得扭曲而渺小。
皇帝的指尖无意识着龙椅扶手的缠枝莲纹,鎏金在暮色里泛着冷光。
他忽然轻笑出声,那笑声却比檐角雨珠更碎:“朕早该想到的——她斟茶时腕间的弧度,分明是照着谢家《六韬茶经》的章法;初承宠时,连寝衣系带都要打成谢家军惯用的锁甲结。”
他抬起头,眼尾泛红,“可朕那时像被迷了心窍,只当她是上天垂怜,赐给朕的解语花。”
雨势骤然加急,敲打在青玉地砖上激起层层水雾。
皇帝踉跄着扶住蟠龙柱,金漆剥落处扎得掌心生疼:“那年宰相捧着‘谋逆密信’跪在丹墀下,朕连墨迹未干的纰漏都没瞧出,便匆匆盖了玉玺。”
他突然剧烈咳嗽,指缝间渗出暗红血痕,“如今想来,那信上的朱砂印,分明是皇后宫里独有的螭纹......”
赵顺安正要开口,却见皇帝跌坐在龙纹踏脚凳上,绣着十二章纹的袍角浸在积水里。
“她怀皇子时咳血,朕在她枕边摸到那把匕首——”皇帝喉结滚动,声音喑哑如破锣,“刀刃却是对着她自己。
原来从始至终,她都在等着朕亲手将她推向万劫不复。”
闪电劈开云层的刹那,皇帝猛地抓住赵顺安的玄铁护腕,滚烫的泪砸在冰凉的甲胄上:“朕知道她曾与你谋划复仇,知道她步步为营只为取朕性命。”
他的指甲深深掐进对方皮肉,“可朕停不下来了!朕想带她回江南看谢家长安桥,想抱着她教她骑马射箭,想......”
话音戛然而止,他瘫靠在龙椅上,望着穹顶褪色的蟠龙图腾,“朕宁愿她恨得彻骨,也不愿见她在爱恨里把自己烧成灰。”
皇帝的指尖抚过龙椅扶手斑驳的鎏金,“景琰生来就攥着帝王骨相,想必钦天监那边也得了你的吩咐。”
他声音沙哑,将玉玺重重按在赵顺安掌心,冰凉的螭纹硌得两人指节发白,“朕不能把他困在山水之间。这万里江山......终究要他来扛。”
檐角铜铃突然剧烈摇晃,震落的雨珠砸在青砖上迸成细碎的银花。
龙涎香在蟠龙鼎中袅袅升腾,皇帝倚着鎏金龙椅,指尖慢条斯理着翡翠扳指。
烛火将他眼底的戏谑染得猩红:"你可知,朕为何任由你顶着这张假皮在朝堂翻云覆雨?"
话音顿住时,殿外惊雷炸响,雨幕扑打在雕花窗棂上,"朕在等——等你掀开伤疤,将淬毒的匕首,对准这具血脉相连的躯壳。"
赵顺安握在袖中的手骤然收紧,蟒纹绣线硌得掌心生疼。
皇帝却忽然笑出声,明黄龙袍扫过玉阶,温热的手掌重重按在他肩头:"你我流着同脉血,即便刀刃相向......"
龙纹玉带硌得他肋骨发痛,"这世上,再无人能比朕更懂你的恨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