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更鼓响穿透雕花窗棂时,赵顺安正对着铜镜系上螭龙纹玉带。
烛火在他眼下投出淡淡的青影,案头未批完的折子还散着墨香,可即便如此,他仍忍不住频频望向纱帐内沉睡的身影。
苏若璃青丝如瀑铺展在月白枕上,绣着并蒂莲的锦被裹着纤薄身形,呼吸轻浅得像春日里的柳絮。
指尖刚触到门环,身后忽然传来窸窣响动。
赵顺安回头,正见苏若璃披着银鼠斗篷倚在床柱旁,晨雾般朦胧的月光漫过她半敞的衣襟,腕间羊脂玉镯撞出清泠声响:"又要这般早走?"
他快步上前拢住她肩头,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:"户部要呈新的漕运方案,礼部还在争执太子冠礼规制......"
话音未落,苏若璃己踮脚将他歪斜的发冠扶正,指尖不经意擦过他下巴的胡茬,带着些嗔怪的笑意:"倒比当督主还忙些。"
赵顺安忽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,玄色官服下的心跳声清晰可闻:"若可以,真想放下这些......"
话到嘴边又咽下,化作一声叹息。
螭龙玉佩贴着他后背硌得生疼,提醒着他金銮殿上那声"替朕教他"的临终托孤。
苏若璃仰头望着他眼底的疲惫,忽然踮脚揉了揉他的发顶。
这个亲昵的动作让赵顺安恍惚想起刚进宫住时,她总爱为这些琐事红着眼眶闹脾气,说他"满脑子只有折子"。
如今那双杏眼里盛满柔光,指尖顺着他微乱的鬓角滑下:"你那侄子眼瞅着快五岁了,也该学些政务了。"
"嗯?"赵顺安一愣,这话题转得突然。
"总不能白让孩子喊你阿玛。你也别想把孩子都扔给我一个人管。”
赵顺安闻言抬眸,指尖轻轻覆上她揉乱自己头发的手背,眼底漫开温软笑意:“夫人这话可折煞我了,何时曾让你一人管过?
不过是你心疼孩子年幼,总舍不得让他们过早接触这些罢了。”
他屈指叩了叩桌案上的《贞观政要》,“明日便让陈先生开蒙,先从经史子集学起,待过了开春再随我去前衙观政如何?”
苏若璃指尖卷着他垂落的墨发绕圈,忽然轻笑出声:“你倒还记得陈先生?你可告诉过我,他总说你读书读得太死,如今倒要请他来教孩子?”
赵顺安执起她的手轻吻指尖,“有欢儿陪着他,他自当要好好学习才是。”
窗外忽然掠过一声雀啼,赵顺安望向廊下挂着的鹦鹉笼,见那鸟儿正啄着食罐里的粟米,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挑眉:“说起聪慧——
景琰那孩子竟能背完《资治通鉴》前二十卷,当真是...”
“夫人莫不是想给他们开个‘神童堂’?”赵顺安低笑出声,指腹着她腕间玉镯,
“不过若论聪慧,我倒觉得府里有个神童更该好好宠着——”
他忽然俯身将她拦腰抱起,“比如现在,某位于冬日雪景图还未动笔,却在这儿操心起孩子们的功课了。”
苏若璃被他逗得轻笑,指尖戳了戳他腰间:“赵大人这是要公报私仇?我若说今日非画完那幅雪景不可呢?”
“自然是依着夫人。”
赵顺安抱着她走向画案,长臂一挥将狼毫笔洗一一摆开,
“不过作画前...先让为夫给你温碗牛乳如何?太医说你近日气血不足,需得...”
“又拿太医的话来哄我。”
苏若璃故意板起脸,却在触及他眼底溺人的笑意时绷不住,指尖蘸了蘸砚台里的朱砂,忽然在他眉心点了个红点,“赵大人眉间一点红,倒像戏文里的状元郎。”
赵顺安低眸望着她染了朱砂的指尖,忽然执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:“状元郎求的是金銮殿上御笔题,我求的不过是...”
他喉咙轻动,“夫人笔下一幅雪景,案头一盏温茶,廊下小儿追着鹦鹉跑——这般人间烟火,便是皇位也不换。”
苏若璃故作生气,腮帮子鼓得圆圆的望向他。
赵顺安笑意更浓,连声应“好”,眼底漾着温柔:“咱们的孩子,自然该一同操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