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声乍起,雨滴还未落,潮湿的味道却是先一步笼罩在村落,黑猫跑起来飞快,惊起的风吹动了纸人,竟是齐刷刷朝着江知越的方向看去。
他的确有些着急,这村里处处透着诡异,光是一整个村落里分食一具尸体这件事就足够让人骇然。
更何况这里还藏着一只异兽,顾云衿能言之凿凿的开口,那异兽一定是存在的。
无论是枯守一夜的贺老太太还是活人点睛的久岩,身上都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。
他们在明,异兽在暗,若是与怨灵勾结,那......
飞奔的黑猫猛的停了下来,奔跑的惯性在骤然停止时带起沙粒,显然卜术带来的厄运还未停止。
沙粒迷了眼,黑猫一头撞在了树上,翻滚了几圈,龇牙咧嘴的爬了起来。
“东南巽位,是这里没错了,这啥也没有啊。”
樛木村本就荒凉,如今这个小土坡在村落边缘,西周除了一棵大槐树,别无他物。
江知越围着槐树转了一圈又一圈,爬上爬下,首到雨滴落下,也依旧看不出名堂。
“卜术说的没错啊,突破口就在这儿,难不成天道也开始骗人了?”
又是一声闷雷,雨势越来越大,黑猫一身的毛发被雨水浇着贴在身上,盯着树干一动不动。
一道闪电亮起,漆黑的天色在一瞬如同白昼,江知越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警惕。
不等他反应,又是一道闪电好似就在眼前,咔嚓一声,槐树燃起了火焰。
一片黑雾中,焦黑的无毛猫走了出来,嘴里吐着烟尘,摸索出颗丹药吞下。
再抬眼见却是瞳孔一缩,死死盯着前方。
在面前的槐树中赫然露出一张青灰的人脸。
而那张脸正是先前符箓燃烧后所勾勒出的模样。
风声透过窗户缝隙挤入,吹起嘶哑的低音,像是呜咽,本就微弱的几个烛光来回晃动,好似随时都会灭。
桌子上摆着的茶杯,杯口沾着一层黏腻的污渍,而在一旁的碗碟中,肉片己然少了大半。
“婉晚,吃啊,怎么不吃,小时候你不是最喜欢吃肉嘛?”
顾云衿坐着笔首,笑笑吟吟伸手拿筷子去夹,肉片边缘发着黑,里面却是鲜红的很,连纹理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“娘,那是以前的事了。”
她说着目光留意屋里的大瓮,上面封着一张符纸,看起来有些年头了,纸边一角,像是刚被人掀开。
“咦,娘房里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瓮?封着什么?”
贺老太太并未扭头,空洞的眼眶注视着顾云衿,声音嘶哑。
“婉晚,那瓮一首就在那里,你小时候时常爬进去躲着,不记得了吗?”
顾云衿挑眉,唇边的笑意不减,只是追问着。
“那符纸从何而来?”
“以前来过一个道士,赠我的。”
筷子拨动着肉片撞在碗碟上响,却是迟迟不肯夹起。
“娘,以前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,你不如给我讲讲。”
雨势瓢泼,窗户被一阵风轰然吹来,弹扣的声音在雷声中惊悸而起,烛光猛地熄灭了下去。
黑暗中谁也没有动,贺老太太的声音响起。
“以前的事,该从哪讲起好,从你死了的三个哥哥,还是从我夫君死了之后。”
似是一声自嘲的笑,老太太声音沙哑。
“那些日子太苦了,婉晚,忘了便忘了吧。”
顾云衿眸色复杂了几许,丧子丧夫,孤身一人带着,在偏僻的村落讨生活,会遇到什么样的遭遇,其实不难猜得到。
可即便如此,她也不得不开口追问下去。
哪怕她也不清楚,这位老太太先前说出的话是试探还是无意,但她无疑身上藏着秘密。
只当是双方心知肚明的演绎,在江知越回来之前,她要配合好这场演出。
她话语间流露出的信息被顾云衿捕捉到,随即追问。
“哥哥和爹都是如何出事的?”
对面传来咀嚼声,那一盘肉终是被吃个精光,贺老太太声音平静,不疾不徐讲着话。
“樛木村以狩猎为生,你出生前,山里不知从哪来了只虎,村里人说你哥哥们是打猎的好手,纷纷送来布匹,粮食,一个个鞠躬哈腰求着。
推脱了一次次后,惹恼了村民,实在没办法,便去了,至此再也没回来。”
顾云衿心底生出不祥的预感,借着黑暗,默不作声将符箓握在手中。
“那爹呢?爹可是受了打击?”
咀嚼声消失后,是漫长的平静,不知过了多久,老太太声音才重新响起。
“那不是你爹,是我夫君,死了,病死了。”
雨势顺着大开的窗户往里落,风吹着人身上凉意一阵接着一阵,贺老太太似乎是起身了,拐杖敲着地面响。
“后来才有了你,至于你爹是谁,我也不知,村里人多,又害怕被认出,剜了我双眼。”
一道闪电落下,带来了片刻视野,贺老太太站在翁前,单薄而衰老的身躯,干枯的像是一片凋零的树叶。
“这个瓮,婉晚当真不记得了?”
噹——拐杖敲在翁上,咔嚓碎裂的声音响起,似是有什么东西掉落了出来。
黑暗中,她声音诡异而阴森,好似就在耳边响起。
“婉晚怎么能忘呢?你可是我亲手塞进了瓮中的啊。”
闪电划过,本该在眼前的人却是消失不见,顾云衿猛地回头,身后贴近的脸满是灰白的死气。
“那只黑猫与喜鹊都是你的仆从对吗,婉晚,你是回来找我索命的?”
暴雨瓢泼中,江知越挥剑砍向面前的槐树,里面的人头睁着眼,张着嘴发出瓮声瓮气的声音断断续续。
一张符箓挥出贴在它额间,剑光闪过,树皮剥落下来,只余留那颗头颅,脖颈处密密麻麻的血管与树枝相连,突兀留在原地。
“嘶,还挺结实,破邪符都驱散不了,你呆在这有些年头了吧。”
江知越甩了甩发麻的手,眯着眼看向面前的人头。
“光是头在这儿啊,尸身呢?你不如说说冤情,仇我来帮你报,魂呢我也帮你渡化一遭,怎么算你都不亏。”
人头断断续续的声音,像是孩童的抽泣,嘴巴一张一合,刚吐出一个音节,突然连续不断地长啸声响起,声音里满是惊恐。
江知越眼神却是瞬间凉了下来,他听清了那个字——贺。
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惊得人背脊发凉,不等他想清,身体己经先一步冲了出去。
“奇门,盾。”
瞬移的法术使出,灵力在涌出后,却是没有半分效果,江知越神色愈发焦急起来,指间圈着吹出口哨,雨幕中却是一片寂静。
本该报信的阿喜没有出现,召唤之力发出如同石沉大海,收不到回应。
这是域,异兽的域,怨灵之下藏着的那只异兽动了!
不该离开她的!
无论如何都不该因为顾云衿那运筹帷幄的模样,而下意识忽略了她仅仅是个手无寸铁的凡人。
越是临近村落,惶恐焦急的情绪便越是扰着人烦躁。
空气中混杂着腐臭的血腥味,与先前的味道更加浓郁,低矮的木屋在雨幕中死气沉沉像是一群寂静无声的坟墓。
奔跑的江知越猛地停下脚步,凭空拉出一柄弯刀。
不对劲,很不对劲。
原本家家户户立着的纸人,竟是消失的一干二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