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中一道白色的身影借着雨幕一闪而过,眼看朝着的方向是贺老太太的屋子,江知越跟着冲了过去。
密密麻麻得纸人有序地堵在拐角处,而在半空漂浮着是半透明的灵魂体。
它们依旧是村民的模样,呆滞得望着贺老太太屋子得方向一动不动。
而在纸人身后,一道身影缓缓走出,他面容荒诞而怪异,苍白的脸上唯有眼睛猩红,薄薄的脸皮下似是能看到血管脉络的流动。
是久岩,只是如今己经分不清他就是活人还是纸质的刍灵。
“仙长。”
似是没有习惯这副身躯,久岩缓慢得作揖时,胳膊关节处发出嘎吱嘎吱得响声。
“我就知道总会有仙长来救我们的,只不过晚了些。”
那张脸努力扯着唇角试图勾勒出笑容,脸皮被撕开,露出血管还在跳动。
他伸手扯了薄薄一层皮重新覆了上去,猩红的眼睛流出血泪,呢喃着。
“没活人了,都死了,今夜都死了。”
江知越看着纸人围绕着的木屋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怨灵和贺家有关,那久岩做出此事,必定是受了异兽的蒙蔽。
所以异兽该是在某一处藏匿着,只等着鹬蚌相争,待到久岩和贺老太太杀个你死我活后,再出面,一口吞噬下所有灵魂体。
如今刍灵堵在这里,数量又极其庞大,即便动用大规模法术,也不是片刻便能解决的事。
好在,顾云衿在贺老太太身边,无疑算是避开了异兽,那位夫人做事向来留着后手,只盼她能拖延一二,等着自己。
“活人做刍灵,以心头血点睛,只会沦为半死不活的灵鬼,即没有来生,亦是存活不了多久,等这场雨过后,明日的艳阳便是会要了你的命,这又是何苦?”
“何苦?”
久岩双眼倏然睁大,皮下的血管突突跳动着,勒出凸起的痕迹,嘶吼着。
“我樛木村三千多人因贺家死的一干二净,这血仇怎能不报?
本是可以救下的,该死得雷雨天,这该死的天气。”
他嗬嗬喘着粗气,胸膛上下起伏着,眼底透着一种令人骨髓深寒的森然。
“仙人不必出手了,做个见证人便是,我会亲自杀了她,待到明日天晴,我自是一缕青烟散去。
也请在那之后,您能帮我将这一村的亡魂送去往生路。”
江知越眉头紧皱,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,收了弯刀。
“我可以依你,但你要告诉我,怨灵是怎么回事?”
久岩做了个请的姿势,两人并肩往贺家走去。
“贺家当年接了个急活,说是三日内世家要一张完整的虎皮,开价开到三百两银锭。
她三个儿子一听价格,当即就要出发,不巧的是当晚下起了暴雨,正如今日一般。
于是贺老太太发动了村民上山,寻了一夜,找到的却是三人的残尸。
她哭瞎了眼,至此疯疯癫癫了许久,本就病重的丈夫也撒手而寰。
后来没过多久,人突然正常了,只是留在家中的小女儿却是消失不见。
村民问起时,她便说着卖出去了,卖给富贵人家过好日子了。
首到今日我化成刍灵才清晰的感受到这股怨气的源头,这才想明白。
这个瞎眼的老太太己经魔怔了!她怨恨村民没有找回自己儿子。
竟是活生生杀了自己小女,将皮肉割下送给家家户户。
当时村民皆是感动,以为她在答谢这段时间大家的照应。
殊不知,这些皮肉皆是从婉婉姐身上割下的!”
轰一道雷声再次响起,闪电像是从天际裂开一道口子,大雨如瀑布击打在地面,激起片片水花。
纸人将贺家院落围绕了起来,飘浮的灵魂好似齐刷刷注视着矮屋,久岩脸上满是不正常的血色盯紧了院门,指甲疯长。
“这血海深仇,总归要报的!”
腐烂的恶臭弥漫在屋中,随着闪电的落下,顾云衿看清了破裂的瓮片中露出的白骨。
枯瘦的手指掐在后脖颈,一片冰凉,贺老太太那张脸颊在她面前,一寸寸起来。
里面的脓水好似争先恐后往外冲似得,漆黑的血糊渗漏,滴答落在顾云衿裙摆。
“还有最后一个,婉晚,再等等,欠你的,娘会还的。”
顾云衿盯着那张脸,掌间的汗己经将符箓浸湿,人却是漫不经心笑了起来。
“你死都死了,还什么?”
溃烂的一张脸扭曲的不成样子,她眼底透露出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,高举的菜刀悬在顾云衿头顶在眸中映出。
忽而间远处凄厉的长啸传来,本该砍下的菜刀停了下来,猛地扭身。
“来了,来了。”
她声音带着一股异常的兴奋,紧接着令人胆寒的笑声从她喉咙里溢出。
逼近的杀意消退,顾云衿眸光动了动,若有所思的看向贺老太太。
下一刻,人影冲出,一道黑雾与白光撞击在一起发出耀眼的光。
顾云衿起身,远远瞧见了坍塌的院墙后伫立的身影,忐忑的心底生出几分底气。
正如她在看着他一样,他亦是看到了她。
慌乱的心思终于定了下来,好似半空中那场你死我亡的战斗己经无关紧要,只是下意识的朝她走去。
再回过神来,那张脸己经近在咫尺。
“夫人没事?”
“我怎么会有事?”
江知越笑了起来,一贯漫不经心的眉眼染着切切实实的喜悦。
“嗯,我知道,你定不会有事。”
顾云衿目光落在他脸上很快又移开,从袖中摸出一颗夜明珠,往墙角的瓮走去。
“你在担心我?”
“我没有。”
她蹲下查看着碎瓮中掉出的白骨,一旁的江知越便是凑了过来,眼底透出几分厌恶。
“这是血骨瓮,将孩童倒吊于装满水的老瓮中溺死,把头颅割下埋入树根,以尸水浇灌,被祭树根便会凸起瘤状树瘿,将头颅包裹。
割下的皮肉与残骨再次装进瓮中腌制,至此人魇蛊便是炼成。”
他抬头看向外边,贺老太太身上的皮肉己经完全烂掉,挂在白骨之上簌簌掉落。
而另一边久岩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,像是剥了皮的血人,经脉一寸寸断开。
“你说谁会赢?”
顾云衿落出一声叹息,没等江知越开口,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句。
“也是糊涂了,这世道,怎么会有赢家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