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场暴雨来的快,走的也快,空荡荡的村落里,只余着一地的泥泞和呆滞的纸人随风飘动。
江知越提着弯刀回来时,整个人像是刚从水罐里爬出来似得,远远瞧见了顾云衿,便是将刀收了回去。
目光停留在顾云衿纤尘不染的裙摆上,心底蓦然生出一种自豪感。
是该如此的,光是站在这里便有一种矜贵感的女子,就不应染上泥泞。
怎么说呢,会有一种辛苦些也值得的错觉。
还好是错觉,许是那张脸太过犯规,又或许是春季的原因,总之错觉就该稍瞬即逝。
毕竟是别人的夫人,无论见面与否,婚姻关系是存在的。
江知越不由的有些笑自己,怎么会想那么远,就算顾云衿没有成婚,那人家也不见得能喜欢自己。
咦,又怎么能扯到喜欢自己身上?!
简首是熊心豹子胆,招惹谁都不能招惹顾云衿,这女人,恐怖如斯!
要知道被毒蛇惦记的猎物没有好下场!
想着人打了个冷颤,总算清醒了不少,思绪回笼后,还是忍不住看向她。
“夫人怎么把结界撤了?”
“你去处理那颗人头时,藤蔓把久岩和老太太都吞噬了,我便出来看看。”
“那也很危险的,还有异兽的存在。”
江知越皱眉,不过很快便笑了起来,说到底也只是二十岁出头的少年,难得有了收获,忍不住炫耀了起来。
他摊开手,一只绿色的飞虫被白光包裹着展露了出来。
“好在我抓到了!是一只坟萤耕,在怨灵的树根藏匿着。
夫人推算的没错,这里的异兽能力不强,杀心也小,见我们来了也不逃,多半是逃不了了。
我思来想去,符合这条件的只有坟萤耕,在将人头渡化后,便将槐树连根拔出,这才瞧见了根须里绿光。”
江知越眼神亮晶晶的好似一只摇着尾巴的狗,等着人夸赞。
“守墓人果然名不虚传。”
顾云衿当下便接过话来,眼神一瞬不瞬盯着他掌间的飞虫,抿了抿唇,露出几分期翼。
“我能看看嘛?它现在会伤人吗?”
那双眼底透出几分崇拜又带着好奇,以至于江知越眼神完全留在她脸上。
“当然,我就知道你定是想亲眼瞧瞧,坟萤耕在异兽里还算可爱,就像萤火虫似得。
夫人安心,它不会伤人了,我用术法将他困在里面,这家伙察言观色的很,我抓他的时候,都没有反抗。”
男人一旦聊到他所擅长的感兴趣的,便是滔滔不绝说个没完。
“夫人有所不知,坟萤耕虽说不算厉害,却是极其善于躲藏,再加上性格温软,只要不作恶,就没有蛛丝马迹。
任凭你有上天入海的本事,也是极其难找到的。
别的异兽无非是难打,这种异兽却是龟缩起来,麻烦的很,原先我还在发愁,真是气运到了。
刚进樛木村时担心的厮杀斗法没出现,竟是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坟萤耕。
夫人,我觉得我们抓回所有异兽好像也没那么困难,一会儿我渡了这些亡灵,咱们便......”
沉浸在喜悦中的人抬眼,话到嘴边停了下来,仔仔细细看着刍灵好一会儿,皱起了眉。
“不对,魂魄少了很多。”
几乎是下意识得,他挡在顾云衿面前,百妖册祭出。
“坟萤耕喜木噬魂,虽说本体还未入册,领域在是正常的,但保不准这些刍灵里还藏着他剥下的一魄。
夫人,你把那只坟萤耕丢出来,以防万一,我们还是先收入册中,绝不能大意。”
“嗯?哪一只?你何时给我坟萤耕了?”
江知越猛地回头,对上了顾云衿无辜的眼神。
“就刚才....”
“刚才什么?”
一双眼睛干净澄澈,天赐的好皮囊。
“哪有什么异兽,这里不是只有怨灵嘛?如今都解决了,还有什么担心的。”
她笑靥粲然,纯真与魅惑浑然天成地相融。
江知越目光留在那张脸上,稍稍错眼便看清了她发间多出来的木簪,神色多了抹无可奈何地纵容。
“你可知那是异兽?”
“我说了没有异兽。”
“夫人,异兽向来花言巧语。”
“嗯,但是灵宠从不背叛。”
有问有答,没有解释,却偏偏又像是解释,江知越皱起眉来。
“你怎么能和异兽立契?”
“哪有异兽?”
睁眼说瞎话,比那个死去的老太太还要过分。
前有找异兽谈生意,后又将异兽收为灵宠。
甚至当着自己这个守墓人的面,冠冕堂皇的不认账。
江知越有些不爽,也不知是不爽她不与自己商量擅自做主,还是不爽她连一句像样的解释也没有。
“顾云衿,你该是知道的,我在这里的意义便是为了捉妖,而不是辅助你与这些异兽沆瀣一气。”
早在答应坟萤耕时,便预料到江知越会生气。
若是老老实实的商量,江知越定是不会同意。
虽说他人看上去总有种漫不经心不着调的感觉,但在原则上的事却是一板一眼,克己的很。
所以从一开始顾云衿就没打算说实话,他有他的使命,她有她的规划。
顾云衿从不让步,甚至发起进攻,眼神陡然带起几分冷漠。
“若我非要呢。”
“那些异兽可是吃人的!”
“那又如何?仙山不一样也会吃人吗?”
顾云衿扫了他一眼,神色带着几分疏离。
“这世道哪有什么好坏,于我而言,有用的便是对的。
这只坟萤耕我要了,日后若是有送上门的,我亦是不会拒绝。
江知越,我先前便是说过得,谁能与他抗衡我便倾向于谁。
就算有一日,我成了异兽又有何妨?
难不成你这个守墓人还要收了我不是?”
江知越眼底的愠色渐浓,漆黑的眸子落在她脸上,满是复杂。
两人无声对峙了半响,江知越率先回身向刍灵走去。
“我去渡化了那些亡魂,夫人叫它收了领域,趁着官兵烧山之前,我们要抓紧出去。”
顾云衿摸向发间的木簪,无声笑了起来。
马车缓缓驶过积水,车轮发出‘吱呀’的声响,车内挂着的纱幔晃动,香气氤氲。
江知越归来时换了身衣裳,似是用法术清洗了一番,整个人精神了不少,驾着马车慢悠悠从管道上走过,一旁的官兵却是头也不抬,好似看不到一般。
首到驶出了山间,人才松懈了下来,悄悄回了几次头,装着漫不经心的开了口。
“樛木村的怨灵是世家刻意制造出来的产物?”
顾云衿散着长发,靠在软榻上,看着江知越背影,知晓这是因为先前的不愉快,江知越刻意引起的话题。
“嗯,无论是久岩还是贺老太太,都是被算计好的傀儡,世家为了续命,什么事都做得出。
尤其是这些偏远的村落,往山间放只虎,咬死几个人。
蛊惑崩溃的妇人以魂祭祀,再诱导热血青年前去复仇。
全程不出面,等待着两败俱伤,再将战利品收回。”
她说着眸色浮起厌恶,倒是江知越见怪不怪得嗤笑了声。
“啧,世家也没个好东西,这一路比这残忍多的是,我倒是好奇,久岩与贺老他们谁讲的故事是真的。”
“自然是贺老太太。”
“为何?我反倒觉着久岩以命相搏更让人信服。”
顾云衿摇头浅笑,扭头看着他。
“都是先入为主的影响,只不过觉得从贺老太太的故事中推断,事情更为真实一些。
毕竟都是女子,什么样的恨意能让她去亲手了结自己的女儿呢?”
江知越收了声,仔细回忆了着樛木村的事,默默叹出口气。
“我们接下来去哪。”
“先去鬼市修整一二,你再叫阿喜去附近的城镇探探路,对了,阿喜呢,总觉得好久都没......”
突然间,马蹄急刹,发出嘶鸣。
江知越一脸焦急的探进脑袋看向顾云衿桌面的木簪。
“滚出来,你倒是来享福了, 我的阿喜呢,你把我灵宠扔哪儿啦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