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剑化作的青竹筏在晨雾中穿行,成禹趴在筏边拨弄溪水,惊起的水珠竟悬在半空游了两圈才落入水中。
"爷爷,这剑为啥会变筏子?"
他扭头望向闭目养神的老道,草帽下的白胡子随着呼吸轻轻颤动。
"此乃太霞剑,能随心意化形。"
老道忽然睁眼,指尖弹起一滴水珠,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。
"小友可知,世间万物皆由灵气聚散而成?你昨日在祠堂引动的火,亦是天地灵气遇可燃物所化。"
成禹似懂非懂,忽然指着远处山腰惊呼。
"快看!有座破庙!"
竹筏应声加速,掠过几棵百年松树,停在一座石拱门前。匾额上"太霞观"三字己被青苔覆盖,门环上缠着野葡萄藤,推开时"吱呀"声惊飞了檐下的燕子。
"这是你师祖修行的地方。"
老道踢开脚边的落叶,露出阶前刻着的太极图。
"五十年前,太霞宗尚有三十余弟子,如今只剩老道我这把老骨头。"
成禹蹲下身戳了戳图中阴阳鱼的眼睛,忽觉指尖发麻,细看才发现石缝里渗出丝丝灵气,如蛛丝般缠上他的手指。
"喂!老叫花子!"
成禹突然跳起来。
"你骗我!这哪是神仙住的地方,分明是山鬼的老巢!"
老道闻言大笑,随手摘下草帽抛向空中,草帽竟化作一只青鸾鸟,展开翅膀扫落满庭枯叶。成禹看得目瞪口呆,忽觉腰间一紧,被老道拎小鸡般提进正殿。
正殿中央供奉着太霞真人塑像,衣纹间积着厚厚的灰,供桌上的香炉里插着几根枯枝。成禹捏着鼻子后退半步,撞上身后的香案,哗啦啦掉下一本泛黄的书册。
老道捡起来吹了吹,露出封面上"太霞心法"西个朱砂字。
"从今日起,你便在此处修行《上清紫霞玄真决》。"
"修行?是不是像戏文里那样,要练穿墙术、点石成金?"
成禹眼睛发亮,伸手去够老道腰间的太霞剑。
"先教我御剑!"
老道拍开他的手,剑鞘却突然发出清鸣,成禹颈间的玉坠同时泛起微光,两道灵气如细蛇般在空中缠绕。
"你娘留给你的坠子..."
老道瞳孔微缩。
"可是刻着'霞'字?"
成禹连忙摘下坠子,果然在云纹深处发现一个小篆"霞"字。老道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玉佩,上面赫然刻着"太霞"二字,两块玉相隔尺许,竟自动靠拢,发出"嗡嗡"轻响。
"天意,天意啊!"
老道仰天大笑,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。
"当年你师祖云游时,曾将太霞宗信物一分为二,说'得此二者,必是太霞宗传人'。没想到竟在你身上!"
成禹似懂非懂,只觉得手里的坠子突然变得滚烫,仿佛有一团小火苗在里面跳动。
老道收敛起笑意,正襟危坐。
"既入我门,先得立规矩。第一,每日卯时起,练气三时辰,不可偷懒;第二,需读《道德经》《南华经》,不可亵渎经典;第三..."
他忽然板起脸。
"不可偷拿为师的酒葫芦!"
成禹吐了吐舌头,目光却被老道腰间的酒葫芦勾住——那葫芦虽破,却隐约有灵气流转,说不定装着什么仙酿。
趁老道转身整理供桌,他悄悄伸手去摘葫芦,指尖刚碰到草绳,忽然觉得手腕一紧,竟被一道透明的绳子捆住了!
"这是捆仙绳,专治小贼。"
老道头也不回,手里多了个水瓢。
"去溪边打些清水来,今日便教你吐纳之术。"
成禹苦着脸晃手腕,那绳子看似无形,却坚韧异常,只好蹦跳着去了溪边。
秋日的溪水清冽见底,成禹蹲在石头上,望着自己倒映在水中的包子脸,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"静以修身"。
他闭上眼睛,学着老道刚才的呼吸节奏,缓缓吸气——却不慎吸进一口溪水,呛得首咳嗽。
"笨蛋!"
老道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,用剑鞘敲了敲他的脑袋。
"吸气如闻花香,要慢、要稳。"
他抓起成禹的小手按在自己腹部。
"感受这里的起伏,气沉丹田,而非胸腔。"
成禹只觉掌心传来一阵温热,竟有淡淡的灵气顺着手臂游走,说不出的舒服。
"看好了。"
老道松开手,双掌在胸前合十,片刻后张开,掌心竟托着一团晶莹的水珠。
"这是凝聚的灵气,可治病救人,亦可伤人于无形。"
话音未落,水珠突然射向岸边的巨石,"轰"的一声炸出碗口大的坑。
成禹张大嘴巴,半晌才憋出一句。
"比我放鞭炮还厉害!"
老道得意地晃了晃酒葫芦。
"想学?先练百日吐纳,能凝出这般大小的灵气珠,再教你别的。"
成禹捏紧拳头,盯着那坑洞,忽然想起什么,从裤兜里掏出块硬邦邦的饼子。
"爷爷,你吃饼吗?"
他递过去。
"我临走时偷塞的,桂花馅儿。"
老道挑眉接过,咬了一口却皱起眉头——饼子不知何时被压成了碎渣,混着泥土石子,咯得牙床生疼。
成禹见状嘿嘿笑,忽然指着老道的酒葫芦。
"要不我用灵气给您热酒吧?"
"你会?"
老道挑眉。成禹想起在祠堂灭火时的感觉,学着老道的样子抬手,掌心果然泛起微光。
他瞄准葫芦轻轻一推,却见那光突然失控,"轰"的一声,酒葫芦竟着了火!老道惊呼一声,甩着葫芦往溪边跑,成禹呆立当场,看着熊熊燃烧的酒葫芦,突然笑出眼泪。
"爷爷的酒...变成火焰仙露了!"
最终,老道蹲在溪边,对着湿漉漉的葫芦唉声叹气。
"这可是三十年的桂花酿啊...罢了,你小子天生火灵根,倒也适合练《上清紫霞》。"
成禹听不懂什么"灵根",却见老道指尖灵气一闪,溪水中竟浮出一块晶莹的冰块。
"诺,给你的赔礼。"
老道将冰块削成兔子形状。
"此乃灵气凝结之冰,入口即化,清凉解暑。"
成禹接过冰块咬了一大口,却瞬间皱起眉头——这冰非但不甜,反而带着泥土味,显然是老道从溪底首接凝的水。
"爷爷,这冰...有鱼腥味。"
成禹强忍着咽下去,忽然看见上游漂来片荷叶,灵机一动,摘下来裹住冰块。
"这样就不会串味了!"
老道见状眼前一亮,依样画葫芦裹了块冰,咬下时竟真有荷叶清香,不禁抚掌大笑。
"妙啊!我太霞宗日后若开冰品铺,必叫你当掌柜!"
夕阳西下时,两人总算回到道观。成禹累得瘫在石阶上,望着漫天晚霞,忽然指着自己掌心问。
"爷爷,我什么时候能像您一样,让灵气听使唤?"
老道摸出块蜜渍黄连递给他,抬头望向星空。
"待你能看见天上的星斗连线,便算入门了。"
成禹咬着黄连,望着北斗七星发呆,忽然觉得某颗星星格外明亮,像极了父亲书房里的油灯。
他摸了摸颈间的玉坠,悄悄许下心愿:
等我学会仙术,定要给爹带一颗会发光的星星回去,就像今晚的月亮这般亮堂。
...
是夜,太霞观的破窗棂外,一只山猿扒着窗台往里看,正瞧见成禹盘腿坐在蒲团上,掌心托着豆大的灵气珠,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。
山猿吱吱笑了两声,扔下颗野桃,蹦跳着消失在夜色中。成禹捡起桃子啃了一口,忽然明白老道说的"天地精华"是什么味道——比母亲做的蜜饯更甜,比父亲泡的茶更清,像是把整个秋天的风都含在了嘴里。
"明天一定要偷学御剑。"
他摸着腰间的太霞剑穗,喃喃自语。
"就算被爷爷打屁股,也要试试骑剑飞起来是什么感觉。"
话音未落,窗外忽然传来老道的咳嗽声。
"小崽子,再偷摸打剑的主意,明早便罚你去山顶采晨露!"
成禹吐了吐舌头,赶紧吹熄油灯,钻进散发着霉味的被窝,却在闭眼瞬间看见自己掌心的灵气珠轻轻一颤,如同一颗坠落的小星星,跌进了无边的夜色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