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声枪响打断了遗言。老土司的眉心绽开血花，燧发枪掉在沐云川怀里。这把枪他认识——是1886年法国送给沐氏的"礼物"，正是那年母亲"暴毙"。

热气球开始升高。沐云川抓起波章的法杖掷向缆绳，却见沐天洪掏出一个金属球扔下。球体在半空炸开，刺鼻的黄绿色烟雾瞬间充满药庐。

"氯气！"沐云川撕下经幡浸入酒精，"捂住口鼻！"

玉香却冲向烟雾最浓处。沐云川刚要阻拦，就见她从腰间解下个牛皮囊，将里面的粉末扬向空中——是生石灰！粉末与氯气反应产生的高温瞬间引燃了热气球的气囊。

"不——！"沐天洪的惨叫从高空传来。燃烧的热气球像颗坠落的太阳，拖着火尾砸向土司府祠堂。

冲击波掀翻了半个药庐。沐云川在瓦砾中爬出时，看见玉香正用腰刀挑开老土司的衣襟——尸体的胸口刻着幅微型地图，线条是用朱砂掺着金粉刺的，在火光中若隐若现。

"盐井密道..."玉香的刀尖点着一个蛇形标记，"下面藏着..."

大地突然震颤。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，不是爆炸，而是上百匹战马同时奔腾的动静！沐云川跃上残墙，看见雨夜中一片移动的火把正逼近土司府——火光照亮了哈尼族的黑虎旗和...法国三色旗！

"沐天洪的联军到了。"他擦去燧发枪上的血迹，"翠珠！"

小丫鬟从倒塌的药柜后钻出，怀里紧紧抱着银面具和犀皮臂鞲。沐云川将贝叶密约塞进臂鞲，突然摸到内侧的暗袋——里面有张发脆的纸条，是母亲的笔迹：

"吾儿天澜，若见此信，沐氏己危。真府印藏于..."

纸条后半截被血迹模糊。沐云川看向燃烧的祠堂，那里曾是母亲生前居所。现在他终于明白，为什么老土司临终要他去盐井——因为真正的土司府印，从来不在府中！

"玉香，能弄到硝石和硫磺吗？"

马帮少女正给弩箭涂毒，闻言抬头："要多少？"

"够造三百个炸药包的量。"沐云川给燧发枪装填，"再找二十个不怕死的马帮兄弟。"

"做什么用？"

沐云川望向盐井方向，那里隐约可见法国人的探照灯扫过夜空：

"给沐天洪办个葬礼——用他法国爹发明的火药。"

黎明前的土司府弥漫着焦糊味。沐云川踩着仍在冒烟的祠堂废墟，靴底不时碾碎烧焦的贝叶经残片。三丈外，翠珠正带人翻检赵德海的尸体——这个叛主的师爷在混乱中被倒塌的梁柱压成了肉饼。

"少爷！"翠珠突然举起个铜匣子，"在赵师爷裤裆里缝着的！"

铜匣不过巴掌大，锁眼却做成莲花形状。沐云川用老太监给的虎符边缘一撬，"咔嗒"声中，匣内滚出三样东西：一把镀金钥匙、张发黄的照片，还有枚带血的臼齿。

照片上是年轻的赵德海站在蒙自领事馆前，身旁的法国军官手搭在他肩上。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："A mon fidèle collaborateur Jean（赠我忠实的合作者让）——1898.8"。

"让？"玉香不知何时蹲到了身旁，沾着硝烟味的发丝扫过沐云川耳际，"这老狗还有洋名？"

沐云川用指尖照片边缘。1898年正是法国强租广州湾那年，赵德海居然早就是殖民者的走狗！而那枚臼齿...

"是波章祭司的。"翠珠突然发抖，"去年大祭司牙痛，赵师爷说找汉医...回来就说牙拔了..."

玉香的弯刀突然抵住沐云川咽喉！在翠珠尖叫出声前，刀尖灵巧地挑开他衣领——一只通体碧绿的螳螂正振翅欲飞，尾针泛着幽蓝的光。

"景颇族的蛊虫。"玉香捏碎虫子，绿色体液竟腐蚀了刀尖，"有人要你死得比老土司还惨。"

沐云川望向土司府主楼。那里门窗紧闭，但二楼书房亮着灯——是沐天洪的密室。镀金钥匙在晨光中泛着冷光，他突然想起赵德海生前管着的不仅是账本，还有...

"地契库！"

三人冲向府库时，沿途的仆役纷纷避让。昨夜那场大火后，土司府权力格局己然改写——波章祭司重伤昏迷，沐天洪下落不明，而二少爷带着马帮的人杀回来了。

府库铁门上的锁果然也是莲花形。钥匙插入瞬间，沐云川听见机括转动的"咔咔"声，随即是利刃破空的锐响！他猛然后仰，三支弩箭擦着鼻尖钉入门框，箭羽还在颤动。

"沐天洪的连环锁。"玉香用弯刀撬开暗格，取出未发射的第西支箭，"汉人工匠做的，专杀开锁人。"

库门洞开时，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。十排樟木架子上摆满竹筒，每个筒口都系着标注年份的布条。沐云川首奔最里层的铁柜，柜门浮雕着交尾的双蛇——法国殖民军的标志！

铁柜锁眼被焊死了。玉香解下缠头的哈尼族彩带，浸了灯油塞进缝隙。火折子一点，"轰"地爆燃过后，柜门钢板竟被烧出个拳头大的洞。

"锡矿渣混的劣质钢。"玉香嗤笑，"法国佬连自己人都骗。"

柜内整齐码放着羊皮卷。沐云川展开最上面那卷，是法文写的《勐泐地区矿产勘探权让渡书》，日期是三个月前，签字处盖着沐天洪的私印和...老土司的拇指印！

"伪造的。"沐云川指纹纹路，"老土司中风后指纹会变形，这个太清晰。"

翠珠突然拽他袖子："少爷看这个！"

底层抽屉里躺着个锡盒，盒内用丝绸裹着半块烧焦的布料——是法国军服残片！布料上别着枚青铜徽章，图案是缠绕在十字架上的蛇，下方刻着"Service des Pétroles（石油部队）"。

"1901年的法国石油勘探队..."沐云川瞳孔骤缩。记忆中这支队伍曾在勐棒河谷神秘失踪，原来...

"呯！"

枪声从庭院传来，随即是战象的嘶吼。沐云川抄起铁柜里的文件塞入怀中，刚冲出府库就看见惊人一幕——五头披甲战象正撞开土司府大门，象背上站着哈尼族武士，为首的女战士手持双刀，刀柄黑虎纹饰在晨光中森然发亮。

"娜乌？"玉香眯起眼睛，"她不是被许给沐天洪了么？"

沐云川按住腰间燧发枪。记忆中这位哈尼族头人之女确实该是长兄的未婚妻，但此刻她刀上沾的血...分明是法国军装的蓝色布料！

娜乌利落地翻下象背，牛皮靴踩在青石板上嗒嗒作响。她在沐云川三步外站定，突然甩来个布包。包裹滚开，露出颗须发花白的人头——是法国驻蒙自领事吕西安！

"聘礼。"娜乌的汉话带着浓重口音，"我阿爸说，谁杀法国领事，就嫁谁。"